娜仁见如此,心中怒气平息两,只觉得无趣,将账册撂下,端起茶碗呷了茶润润喉,一举一动慢条斯理地。又娜仁将那茶碗放下,瓷器与炕桌现触,发出闷闷的一声响,仿佛也敲在心,叫愈发战战兢兢。
娜仁轻叹一声,道:“本,我想着大家都不容易,也是要过年了,谁手头不想宽松宽松?你们小打小闹地,也就算了。”
“是,是。”管事的心中浮起几希望,将要松一气,『摸』『摸』头的汗开始叫苦辩解的时候,却又娜仁道:“可你们这做得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今年宫中年下光是置办香料就去了几千两银,我倒是要你们,市面沉檀之价几何?又地方进数目,宫中是买那些香料回当柴烧,还是买了金回?!”她一拍桌,横眉冷对盯着管事的,叫管事心尖发颤。
“这、这……宫内年下各处沉檀香料消耗甚……”管事的刚刚开,娜仁怒斥道:“别与我说着囫囵话!还各处彩绸装饰,自先皇后起就选用库内寄存之料,怎今年到了本宫这,就要采买选?又要宫外采买鱼虾干货,各地贡品、皇庄都是摆设,你们买的臭鱼烂虾就比贡品品质更佳!也是送到本宫的桌前,可底下嫔妃是什份例,你们当本宫是睁眼的瞎吗?宫里赚一把、外头那些所谓‘皇商’前头你们还要赚一把,一个个金银满钵腰缠万贯,薅的都是皇家的羊『毛』!”
难得见她如此愤慨,琼枝低眉顺眼地站在炕边,见几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微微拧眉,一摆手,叫她们下去。
管事的已无言辩解,只不住地磕头。
娜仁深呼吸一气,缓缓收敛怒容,端起茶碗慢慢撇着漂浮的茶叶,饮了茶。
暖阁内一时安安静静地,只钟表“嘀嗒-嘀嗒”的声音响着,一声一声,仿佛一把小锤敲着这位管事心尖的软肉,只叫觉得一把大刀横在颈间,随时要断了的脖。
眼见脸『色』煞白的,额角的汗就断过,娜仁冷笑,“胆不大,心却不小!”
管事的连连磕头:“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都是废话。看到钱,就什罪都不知道了。
娜仁对此心知肚明,不过她打定主意以后不会再接宫务这摊『乱』事,打算见见血立威,只冷道:“从外头那些人手赚的,留给你们当过年钱。但账那几项,本宫也不给你们留了,多少银你们如数补,大年下的,打打杀杀见了血也不好——你说是不是?”
她把语调拖得慢慢的,似乎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中的冷意却不容忽视。
“是!是!”管事的大松了气,忙忙连声附和。
“还——”正当那管事的心中庆幸时,娜仁再度开,叫再次提心吊胆起。
“底下嫔妃的月例,你们都给我好好地备着。眼看过年了,年赏、宫份一点不可以少,别想着在这面捞油水。再不得宠的主,她们的份例也是她们应当得的!只要被罚,你就得按数给!的跟人家好说好商量用旁的东西如数补,谁再干出用那些臭鱼烂虾补鲟鳇鱼份例的事,本宫打断你们的腿!”娜仁一拍桌,管事的心尖颤颤,连声应是。
“还,告诉你们赵总管,好生养病——”娜仁笑眯眯地道:“准哪日闲了,我还叫乌嬷嬷带人看看去。”
这句话管事的只能答应着,多少品味出其中的敲打。
待娜仁旁的的吩咐了,一瘸一拐双腿发软一身冷汗地退下去,直到出了永寿宫门好一段路程,才大大松了气,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下匾额永寿宫三个大字金光灿灿,拍拍胸,喃喃道:“不愧是宫里养大的主儿……果不寻常。”
“您少这样疾声厉『色』的,底下人都吓坏了。”琼枝换了一盏酸甜的果『露』给娜仁,浓浓的黄橙蜜桔点的茶用了参蜜调和,滋味极好,娜仁饮了半盏,便觉心舒畅,她这样说,随笑道:“如此也好,叫她们知道不能懈怠。”
琼枝却拿起她的手,见手心都红了,不由嗔道:“拍桌用那样大的力气做什,手边不是本书吗?好歹用书垫一垫,瞧手心红的。”
娜仁一看,果红了——她这辈十指不沾阳春水,写字或练骑『射』留下的茧养着养着也都了,手心更是柔软,在那硬木的炕桌一拍,通红一片,这会还觉着火辣辣的。
乌嬷嬷在旁看着果红了,又是心疼又些恼,一边念叨着:“您说您和那起人置气,何必那样大力气拍桌呢?生起气打人骂人摔个茶碗花瓶都容易,伤了自怎值当呢?”
一边又从炕柜屉里取出个小盒,打开其中高低不同的瓶瓶罐罐,她取了个梅青小钵出,内里盛着颜『色』淡淡的膏,她为娜仁均匀抹在手心,清清凉凉的,透着股清香气。
娜仁眉眼弯弯地,笑了:“连伤都算不,您却这样小心。”
乌嬷嬷抬头看她一眼,些无奈地叹了气,“您呀,还是要学会珍自。”
“我怎不珍自了?”娜仁笑『吟』『吟』地,也是真心话,“你看满宫里的人,哪个比我更惜命?”
乌嬷嬷白她一眼,说话。
慧贵妃在永寿宫对内务府管事大发雷霆的消息迅速传遍宫内,承乾宫里,佟贵妃倚着炕头拧着眉咽下一补『药』,闻言微微挑眉,竟些吃惊,“慧贵妃还这脾气呢?素日见都是笑呵呵的,不成想——”
“这『药』可真是苦得很。”芳儿接过空『药』碗,带着些忧愁地道:“这事叫慧贵妃发现了,在宫务,想慧贵妃也不会出什错处了,这样的大好机会,您真要让出去了?”
佟贵妃眉心微蹙,却道:“不还能如何?叫人撺掇宫外那些做干货鱼鲜的商人给们出主意已经是极限了,这一回给叫她落下错处,就不能下一回。不真叫老祖宗察觉出,我也好果吃。也罢,她既手段,那这宫务让出去又如何?也是我时运不济,成想,皇竟也借着皇后的身出手了,早知道,一开始我便不必抱病,反而措施了这大好机会……这养身助孕的汤『药』也不知效用。”
芳儿忙笑道:“这可是咱们夫人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寻的,太医也说是温补,定效。”
佟贵妃叹了气,向后倚了倚,眉宇间透着些忧郁:“但愿吧。”
且说这日节赏如数赐下,永寿宫这边还忙碌着,便客登门,原是万琉哈氏与戴佳氏联袂而,一入门,便笑盈盈地向娜仁请安。
娜仁本披着大氅在廊下看热闹,见她们了,笑道:“不必多礼,快进吧。今儿宫中各处发年赏,你们那里的都齐了吗?”
戴佳氏笑道:“托娘娘的福,倒是齐整的。”
万琉哈氏亦道:“可以过个好年了。”
“我还得谢你呢,若不是你说,真不知道内务府将鱼虾干货以次充好之事。”娜仁招招手,示意她们过,万琉哈氏抿嘴轻笑,“说娘娘为这事发了好大的火气,才叫内务府的人惧怕,果下的宫份节赏都是好好的。妾身不争气,一入宫就病了,连带着咸福宫也冷清,若不是您发了这一通火,真不知道怎样过年了。”
娜仁神温和,“你身可好些了?”
万琉哈氏道:“好些了。不过是自幼在盛京老家陪伴玛嬷,入了京,第一场冬,不大适应这边的水土。”
戴佳氏在旁道:“太医院的太医们果好手段,开方用『药』都极为精妙,这病好起自也容易。”
“瞧我,你这病刚好,就拉着你在风说话,实在不该。——咱们进去喝茶慢慢说。”娜仁笑着招呼她们入了正殿,各人解了大氅,豆蔻带人奉了热茶,又端两碟点心,万琉哈氏道:“还是娘娘这的点心做得好,饽饽房的都比不。”
娜仁轻笑着,“你喜欢就好。”
正说着话,忽人进传:“娘娘,皇后娘娘叫人过,唤您过去一趟,说话说。”
“她什事?”娜仁一挑眉,戴佳氏忙笑道:“皇后娘娘遣人定是要紧事的,我和万流哈妹妹便先退下了。娘娘快去吧。”
她们如此善解人意,娜仁也确实挂心皇后那边究竟何事能叫她遣人过,便略带歉意地对二人一颔首,道:“那我便先去了……豆蔻啊,你去小厨房,将茉莉今日备的点心各样取些,装两包给她们装着带回去。今儿的红豆沙酥和豆面卷做得都不错,你们可定要尝尝。”
到底礼数周全后,她才去了,戴佳氏与万琉哈氏相视一笑,接过豆蔻奉的点心,披大氅,离开了永寿宫。
坤宁宫里如今是半檀香气也无,东暖阁里更是只淡淡的一股水沉香的气味,皇后盘腿坐在炕翻阅经书,见娜仁了,一扬下巴示意她坐,开门见山地道:“我查到了些意思的事。”
“内务府前段时间的事是佟贵妃撺掇的?”娜仁随笑,皇后不由歪头看她一眼,见她仿佛只是信闲谈一般,不由笑了,“倒是我看低您了。”
“嗐,我谁呀,纵英才!”娜仁高高昂着下巴,皇后瞥她一眼,她又觉得心虚,恢复平常坐姿,一边喝着茶一边道:“内务府的人前些年被收拾怕了,那脑。想也知道是人撺掇的,佟贵妃耍手段本是为了方便自,却给我做了嫁衣,前头又我的暗示才叫她打定了主意,她心中愤懑不平,自要给我使点绊。手段倒是隐晦,不过不大高明——唉,还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