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知道了是个公,生母又是那个子,张氏生产倒也没人太期待。皇后推说身上不好,只派了秋嬷嬷去储秀宫候。康熙也是恼了张氏孕期行止不端,去了一回,听说皇后身子不好,出门就往坤宁宫去了,产房里的张氏听说了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摸』『摸』自己的肚子,眼睛里一根根血丝分:“宝宝,你可要给阿娘争口气啊!”
张氏生产生得艰难比佛拉娜更甚,也是运道不好,难产到大出血来了一条龙,众人接了消息也是十分惊讶,慌里慌张地往储秀宫赶。
若是生产顺遂也罢,可人家都难产了,不过去看看不是道理。
娜仁、昭妃与清梨仍是同路,清梨道:“看她孕期中气十足地,倒看不出竟然难产了。如今竟大出血……只怕是不大好啊。”
昭妃在旁忽然来了句,“她身上没有暮气。”
“姐你还能看这个呢?”娜仁惊讶地。
昭妃淡淡道:“感觉。”
感觉确实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外人也说不出来,昭妃既然这说,二人也就信了,微微放下些心。
到了储秀宫时张氏已经转危为安,康熙听着张氏微弱的呼声与殿内宫人来回走动急切慌『乱』地交谈,抱着沉甸甸的女儿,不免心生怜惜,在产房门道:“你好好的,朕许你亲自抚养公,亲自为公取名。”
坤宁宫里,皇后靠坐在炕头,听了宫人传话,喝了口汤『药』,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公四斤七两?倒是难为她了——来人,那两支金钗并两匹新缎子赏给张氏。”
康熙听了倒没说什,夜里仍在坤宁宫歇了。
这消息自然是挡不住的,宫内众人听了,心中不免有所揣测。
经历过魔鬼宫斗培训班的清梨剥着栗子,随口道:“皇上这是站皇后了,要为皇后树立威望。倒是张氏……后来产房里瞧她,听说是个公,脸都绿了。”
“其实皇子公又有什差别?或许有个公,还比皇子更安稳些。”昭妃呷了口茶,微微拧眉,“这牛『乳』茶兑得太甜了。”
豆蔻就在一旁候着,听了忙上来,打眼一瞧,惊呼一声,瞪了奉茶的宫女一眼,然后满脸堆笑地:“奴才给您换一杯。”
清梨抿了口嘴里的苦茶,悄悄一笑,摇摇头,着她眨眨眼。
豆蔻笑容中略带无奈,下去一时再上来,却是两套盖碗,一碗奉与昭妃、一碗奉与清梨。
昭妃呷了口茶,眉目微舒,道:“我院子里种的那一棵茶树年或许能出些茶,届时采下炒了送你,来滋味是比不过地方贡上的,喝个新鲜吧。”
“那可不是喝个新鲜,你瞧我种的这些个果子,其实也不比贡上的,但咱吃着岂不比贡上的都要好?”娜仁拄着下巴,笑道:“得了你的茶叶,我可得好生炫耀几日,却得防备着皇上。那子就盯着我那点存货,什茶都要做成点心。”
清梨莞尔,“皇上喜欢茶糕,也念叨哪里做的都没有你做的好吃。皇后不是还向你讨要过方子吗?做出来,人老人家说味道也比不过。”
“天地良心,那方子我可真没藏私。”娜仁叹道:“他老人家那口味,我是搞不白了。你说我这边厨房的方子满宫都知道了,大家一的做,他总说不同,我也吃不出来。”
昭妃淡淡道:“幼年喜欢的,和长大后旁人做的总是不一的。”
三人默默无言。
张氏产后更有下血不止之症,连日卧床,康熙怜她产女伤身,时常去探看。
这日见她倚着炕头摞起的软枕为公缝制衣,心里一松,笑着走去,:“今日身上觉着如何了?”
张氏身上家常水红袷袍,不过她脸『色』微微有些黄,倒不比从衬这个颜『色』,头上勒着灰鼠昭君套,用银簪子松松挽着个纂儿,面『色』虽不好,垂头刺绣时却很有些温柔贤惠的模,叫康熙心中莫名欣慰。
张氏笑着要起身向她请安,康熙忙扶住她,张氏笑道:“身上倒不错,给公做件袄儿穿。”
“说来公也满月有些日子了,给公的名字你可好了?”康熙笑着打趣道:“可不能让朕的大公玉碟上没有名姓啊。”
张氏中的针线放在一旁,康熙道:“妾倒给大公取了个‘眷’字,就叫眷娘吧。”
康熙一挑眉,“隽永隽德,倒是个好字。名字……也罢,这唤着倒也好听。”
张氏一双眼盈盈地望着他,抿唇轻声道:“隽永隽德什,妾是不懂的,只是公能够诞生,全赖皇上圣眷恩厚,故才取了个‘眷’字。”
康熙闻言,心中却道好没意思,深深看了张氏许久,知道她微有些惴惴,低头默默不言,方叹道:“眷娘也罢,你好生养着身子,咱来日方长。”
他这柔情的时候张氏近日常见,此时眼眸水光盈盈,轻轻应声,“是,皇上……”
康熙心里却觉着『乱』七八糟的,没一时便站起身道:“清宁宫里还有折子,朕先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皇上——您还没抱抱公呢。”张氏满怀期盼地望着康熙,康熙又被绊住脚步,抱了抱女儿,最后眼见外头天微微擦黑,还是走了。
圣驾一去,殿内静悄悄的,没人敢吭声。
公仿佛感受到这紧绷的气氛,忽然大哭起来,攥成拳头在襁褓中用力向外顶,『奶』娘心尖一颤,忙忙跪下。
张氏目光冷冷地看了看公,哪里是看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的眼神,满是恨毒,分毫没有方才缝衣时的慈爱,“哭哭哭!就知道哭!你若是个阿哥,怎至于连你汗阿玛都留不住?!”
“娘娘!”宫人跪了一地,张氏犹不解气,伸襁褓里拧了两下,公哭声更大,隐隐带着些凄惨,『乳』母连连磕头,道:“娘娘,公还啊——”
张氏斜她一眼,冷笑着扯扯嘴角,“连皇上都留不住,她有什用?!”
公兀自哭着,却没人敢去抱一抱哄一哄,晚间起热来,储秀宫又传了太医,到底身上掉下来的肉,张氏见了也有些心里不痛快,拧着眉,“孩子家家,怎这爱生病。”
她的大宫女绢子来噗通跪下,“娘娘!皇上来了,已在西一长街上了。”
“……皇上来了?”张氏转惊为喜,忙抚抚鬓角,:“宫的头梳得如何?这衣裳……”她灵机一动,抬坐在鬓角猛地扯了两下,然后走入内殿拨开『乳』母,自公抱住怀中,垂着头眉目温柔地轻声哄着:“眷娘……眷娘啊……你看你汗阿玛多喜欢你,你一生病,他就来看你了。你以后听额娘的话,留住你汗阿玛,额娘给你生了弟弟,咱就都有好日子过了。”
『乳』母听得心中七上八下地,悄悄抬眼打量张氏的面『色』,见她又哭又笑,神似疯癫。
她心中愈沉,忙忙低头。康熙一到,就见张氏坐在炕上,面带悲『色』地抱着公轻哄,公烧得脸通红,哭声都微弱得有气无力的。
康熙心中一痛,忙走过去,:“太医怎说?”
张氏嗓音微哑,“遣人去叫了,还没到了。”
“让他脚程快些!”康熙怒道:“耽误了公的病,他几个脑袋够砍?”
底下忙一叠声地答应,张氏垂头注视着公的面容,抬轻轻摩挲着公的脸颊,隐秘地扯了扯嘴角,眸中隐有幽光闪现,转眼又是满面的疼惜。
尔后一二个月里,公病得愈勤了,今儿烧一场、儿咳嗽了,后个哭闹不休,总能传到康熙耳朵里,一时后妃间不说怨声载道,私下里也偶有抱怨。
清梨也被截了两回,倒没多抱怨,只是随口嘟囔道:“这可真是……也不知该说她是心狠还是怎了。也没听太医说公多弱的身子,偏生病得勤快。”
娜仁抿着唇,好半晌,才轻叹一声。
昭妃察觉出她的情绪来,抬轻轻拍拍她的背,“人各有命,生身母女,你我看不惯也没法子。”
“我只是觉着,无论大人间怎,拿孩子做筏子,好没意思。”娜仁摇摇头,叹道:“老祖宗知道了,只怕很要生一场气。”
清梨扯着嘴角笑了笑,似有些嘲讽:“着吧,这话咱说说也就罢了,离传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耳朵里怕是也不远了。不说别的——”她抬虚虚指了指中宫,“那里一日没有喜讯,张氏便不喜一日。张氏宫里的热闹,自然是喜欢听,也乐得看的。”
不过此时的娜仁尚未没到,这场后宫里没有硝烟的战争,竟然波及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