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娜仁被乌嬷嬷和琼枝服侍着躺下,高床软枕丝罗被,衾枕间的香气也甜,是她春日采鲜花揉碎了调的香包,能助眠安神。身上的云锦丝绵薄被轻软亲肤,是地方贡上的珍品,一入了慈宁宫的门,就被太皇太后命人送了过来。
这样腐败的生活啊……实在是太能侵蚀人的精深了。
娜仁心中发出一声感慨,脸颊蹭了蹭被子,深感生活之美妙。
一会没有睡意,也就不强睡了,一推锦被盘膝坐在床上,摸着手掌里的一颗红痣,默默存想起来。
瞬息间,她眼前便多了一本书,上有篆体‘长生记’三个大字,蓝底黑墨,款式复古。
也没翻开,她坐在床上盯着这本书的封面看了许久,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呢喃道:“大兄弟啊,也只有咱们俩相伴在这清朝了。”
她本不是这清宫里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博尔济吉特格格,也不叫娜仁,本姓吕,名清,是二十一世纪一钻进大山里的大学生村官。
她任职的那个村落常年封闭,却是极有名气的长寿村,听说祖上乃名医,自战乱中隐居,料想也就是个如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般桃花源的地方。
然到了社会主义时代,就容不得他们隐居避世了,新鲜玩意引入长寿村,长寿村也成了新闻里的稀罕地。
她在那边扎根脱贫,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发展前景和GDP,每天刷新闻看着某某村又发现了什么温泉泉眼狗头金的,眼睛都绿了!
就这样带领村民融入新时代,引入高科技发展,一待就是四年。
任期满了临走的时候,虽然舍不得村子,但也是想念爸妈归心似箭,看着生机盎然的村子,成就感油然而生的同时也隐隐松了口气。
终于解脱了。
就好像扛在肩上好几年的重担,终于能够放下了。
然而眼看连着好几日的大雨山里封路,欢送会办了好几次,本来的依依不舍到后面都变成无奈了。一见了晴,看天气预报没有雨了,她紧赶慢赶拎着东西就走了。
然而……天气预报杀我!
即使到现在,想起那个破天气预报,娜仁还是满心怨念,往床上盘腿一坐,
嘟嘟囔囔地好半天。
然而再怎么也得认清现实,现实就是她穿越了,赶上潮流穿到了清朝,姓的是博尔济吉特,家在科尔沁草原上,爹还有个爵位。
一开始的伤心之后当然是高兴的,这身份咋也不用愁吃穿啊!
那什么GDP,那什么发展前进,跟老娘再也没有关系了!就在大草原撒欢吧!
何况还带着个金手指——就是离开长寿村的时候,村中最具名望的老人塞给她的一本书,即《长生记》。
当然送给她的时候不是原本,是个拓本,当时老人是这样告诉她的:“吕村长啊,这本书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前半部是养生食谱,后半部是吐纳功法,你拿着,老头我看你有灵性,一定能练好。”
说实话,他这话说得就跟天桥底下拦人收徒的瞎子神棍一样不靠谱。
什么“你拜我为师,一学期交我三千块钱,等你出师之后我给你配备阴兵战斗机,保你四海扬名”。
但凭借多年合作的战友情,又是人家的一番好意,娜仁还是把那本书给收下了,往兜里一踹,看着那a3纸印出来的书又有点好奇:“怎么是打印出来的?”
小老头嘿嘿一笑,捋捋胡子:“这不是有外人来要投资咱们村吗?大家一合计,把这本书里的药膳方和浅白的吐纳方拿出来,让小辈整理好,要打印出书啦!”
娜仁当时的表情应该非常复杂,因为小老头看着她又补了一句:“你可别多想啊,你这本跟出书的可不一样,你这是全版!练好了跟老头似的活个一百二三不是问题!”
对着他活像保险推销员一样的笑容,娜仁也只想呵呵了。
小老头还在那儿吹呢:“你别看这书印得简单点——”
娜仁睁着死鱼眼看他,把如同合同文本一样白底黑字、书皮用a3纸代替的书举起来给他看。
小老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这可是宗祠里拜过的!能保佑你逢凶化吉!”
娜仁只想呵呵了,忍不住道:“马克思主义好,反封建迷信,一切牛鬼蛇神都比不过社会主义的太阳!以后烧纸什么的小心点,虽然现在风还刮不到咱们这边,但度假村要是真开起来了,那审查就严了。”
她在这边扎根四年,每天从早起
脑袋里想得就是村民和大山,现在走了是真舍不得,一边叮嘱着顽固的小老头,心里发涩。
小老头眼圈儿也有点红了,摆摆手,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娜仁这边和村民们道了别,大包小包地拎着行李和被塞了满手的土特产上了车,然后就半路忽然下起来大雨,撞上了山里的泥石流,眼睛一闭见阎王去了。
当然只是个夸张的写作手法,阎王是没见成了,再睁开眼睛就成了博尔济吉特氏的小格格,得了个“娜仁”的名。
或许是老天爷在弥补她这个心地善良到底倒霉蛋吧,反正穿越之后她五感敏锐耳聪目明,睁开眼没两天就凭着手掌心里的红痣解锁了长生诀这个金手指,死马当活马医地练着吐纳,好像也炼化了身体里所谓的‘先天之气’。
这也是长生诀里说的,小孩伢子满月之前,先天之气未尽,根骨清静,经络舒张。
有啥科学依据娜仁不知道,不过她脑袋灵光不少倒是事实,学什么东西也快了不少。
可惜啊,一只脚踏入了宫门,再怎么聪明也没用了。
想到离家时父母兄弟的泪眼婆娑,娜仁心里郁郁地不痛快,摞起软枕往后靠,思绪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打六岁时候被送进了宫里,陪伴太后的名儿好听,其实不过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小算计罢了,她家里势弱,她长得又有南人气质,就被旗主亲王盯上了,好说歹说要送她来。
又因为她额吉和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连着亲,说起来就更顺口了,她家里人倒是不想答应,但京里的信也来了,最后只能无奈送着女儿包袱款款地入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