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老爷大寿那日,十七早早就带着瞳前往花家堡,如今正是好时节,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同去祝寿的江湖中人,祝寿结束还可以踏青,倒是热闹非凡。十七还好,并没有什么不适应,但七杀祭司却只是冷着脸说了一句:“吵。”
他本就喜静,还罹患恶疾,下界也不能久呆,如今虽说有十七照拂,他还是不适应这俗世的氛围。
“你且忍忍吧。”十七无奈,也只能如此安慰,他二人形貌本就与常人不同,一路上也收获了不少打量的眼神,十七还好,瞳却有些无法忍耐了。在流月城中如此肆无忌惮打扰他的人早就成了他的实验体,如今却只能心中暗自告诉自己不能理会不能动手不能随便扔蛊虫。
让一向我行我素的七杀祭司如此,也是不易。
穆道长与花家七公子为友,也仅仅是为友而已。花满楼的朋友很多,十七只是其中一个,他不是陆小凤,所以自然不像是陆小凤那样同花满楼一起动身。他出发时间比较早,与瞳到达桃花堡时,倒并未见陆小凤与花满楼的身影。
桃花堡处处张灯结彩,挂了大红的绸布。花老爷是整寿,几个儿子也孝顺得很,自然要大办。从月初便开始张罗,到如今,整个花家堡都变了个样子。
因花家也是富户,前来祝寿的人都手持请柬,十七与瞳亦然。十七还好,七杀祭司可收获了不少异样的眼神,异于常人的灰白长发也好,被遮住的左眼也好,甚至不用人力驱使就可以自己行动的轮椅,都是别人瞩目的焦点。
即使是花家的朋友,素质也是良莠不齐的,窃窃私语有之,暗藏鄙夷也有之,只是瞳一个眼神过去,那些人就再也不敢说些什么了。
“先生倒是习惯。”
瞳表面并未如何,他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是如此被围观还是有些不适应,递了请柬,花家下人自然就带他们去客房安歇,甫一进门,瞳便抬手轻按额角,他语调向来毫无波动,此时也是如此,十七却诡异地从他话语中听出了嘲讽:“只这一会儿,我便有些想回去了。”
瞳穿了下界衣物,宽袍遮住了偃甲手臂,双手也被手套包裹住,不然想必受到的瞩目会更多些。十七听了这话,难得对七杀祭司多出几分愧疚之心——虽然这点微不足道的愧疚转瞬即逝。
他径自给自己倒了白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花老爷是个好人,对儿子的朋友自然不会亏待,这处客房远离人群十分安静,让一向不喜热闹的十七也松了口气。
“这便是下界。”他沉默半晌便道:“也是烈山部自古以来的夙愿,只是过了半日你便无法忍受了?”
下界便是人界,凡尘俗世,三教九流。烈山部人想要在下界生活,即使是有十七帮衬着,一时也不能如同/修仙门派那般远离尘世,与旁人打交道也是必需。如果都像是七杀祭司这般,那还不如不下界为好。
他昨日与瞳密谈了整整一夜,自然也知道如今沈夜的打算。与心魔合作自然是下下策,但诚然如沈夜所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先生所言仍直截了当。”七杀祭司说话十分不讲情面:“但下界已势在必行,我之意愿,不听也罢。”
想要活着自然要破界,破界之后必须下界,但下界却会被浊气所侵。而为了解决浊气的问题,就势必要再去寻找新的办法。
而可供烈山部人选择的路,向来没有坦途,沈夜清楚得很,而瞳看的却更透。他们是为了烈山部,至于个人如何,就无关紧要了。
“这些暂且搁下……不过话说回来,谢衣同沈夜吵架了?”十七倒是有些意外,谁都知道紫微祭司与破军祭司堪称模范师徒,从少阳那儿听说二人大吵了一架,然后谢衣就被关了禁闭。当时十七有些不信,直到七杀祭司到来才敢确认。
“不止吵架。”旁人也只道这师徒二人有些意见不合,沈夜极少发怒,想必这次谢衣是真的惹他生气了,那么关个禁闭也无可厚非。可事实要比别人所知严重得多。
从沈夜决议要与心魔合作开始,高阶祭司内部便分为两派——同意,和反对。
沈夜自从接任紫微祭司之位后便越发雷厉风行,反对势力也渐渐被他打压分化,但高阶祭司中仍有不满者,此次借由沈夜宣布与心魔合作时铤而走险,意图刺杀。
结果显而易见。
破军祭司在当时已与沈夜有过数次争论,但这次还是站在他师尊这边,叛乱很快就被平息,沈夜也处置了那三名高阶祭司及其家人。谢衣在刺杀之时的担忧做不得假,但事实上他还是与沈夜意见相悖的。
那之后二人时有争执,华月与瞳看在眼中,却也无法去劝。华月即使不赞同也要站在沈夜这边,而瞳是因为看得太透彻,其他的事情反倒不去在意了。
冲突在那之后不久达到顶峰,与心魔交易定然要危害下界黎民,谢衣心思纯善自然不会同意沈夜作为。最终师徒决裂,谢衣便在瞳与华月的帮助下逃到了下界。沈夜大怒,对外说让谢衣闭门思过,实际上,流月城的破军祭司,已经消失不见了。
“居然逃来了下界……”十七拧眉道:“那你为何要帮他?”
“因为我想要看到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性’。”
能让死路多出一线生机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