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宪帝依然无动于衷,腊月十一常朝时,右相再次廷争抗颜,见屡谏君王无效,万成印一头磕在了文德殿中的漆红木柱上,这位忠谏之士血洒当场。
痛失要臣,嘉宪帝却只沉寂了几日便恢复了对纳妃之事劝谏之声的充耳不闻。
除了丰德明外,这位右相是唯二的三朝老臣,他生?于太宗执政之年,辅佐大齐三任帝王整饬政事,治国有绩,一生?威武不屈,刚直不阿,不?畏权贵,秉公事职,从来都是敢于犯颜直谏,匤正错误。
而最令大齐百姓动容的是,这位万相公为官清正,廉洁奉公,死后家无余资。
随着万成印之死,朝堂上下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又诡异。
除御史台官员与左右谏义大夫外,其它原本亦慨然发声的官员几乎集体对此事杜口吞声,自同寒蝉。
秦婉姜病倒了。
陶知影再去探她的这日,还碰上宫中宦侍领了御医来为她调理病体。嘉宪帝明显心性坚定,对她志在必得?。
秦婉姜躺在床上,枯形瘦弱,不?同于陶知影昨日看到的凄惶,今日她的眼中一片死寂,滞涩无光。
她直直盯着帐顶,哑着险些哭坏了的嗓子说道:“是我凭生痴望,才会误会了是太子殿下。”
“影姐儿,你可知方才来的宫人与我说了什么?”
“他带了陛下的口谕,让我不?要?试图学祖母,否则他不?会再顾及秦府上下。还说我与他只是名义上的叔侄,叫我安心养患,入宫后,他会好生待我…”
陶知影心痛不?已,复又后悔万分,悔自己那夜没有对沈同晏说出心中的猜测…
回府的路上,回想着秦婉姜气息奄奄、病骨支离的样子,陶知影决定去找一趟沈同晏,让他带自己见一见太子。
因着二人现下的关系,若是差人去请他,定是请不?动的,她若想见他,只能厚着脸皮亲自去那留宴院等他回府。
待近了留宴院,一眼便瞧见了那块令人刺目的院匾。黑金篆字深遒纵逸,劲立于上好的楠木上。
不?论是牌首牌舌的雕花横木,还是牌带两侧的圆雕,皆做工细致,寓意吉祥的花卉亦是延展有致。
即使是自己亲自派人去刻的,但首次见到这块院匾时,陶知影的心还是隐隐牵痛起来,她狼狈地移开眼,举步入了院。
因着昨夜飘了些雪花的缘故,今日室外结了冰,堕指裂肤的寒气将下人都逼得猫在了屋中取暖,陶知影进?入时,未见有人在院中,她便带着秋照径直去了正房。
留荷并不?在房中,陶知影略感奇怪,站着环视了一圈,却发现这正房中似乎悉数都是沈同晏的衣物用具,未见任何带着女子气息的物件。
正疑惑时,门口响了一声,留荷正揣着手不?安地站在门口,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夫人”,却并不?入内。
陶知影蹙额唤她进?来,有些不?悦:“这是去了何处?不?怕世子爷回来了找不着人伺候?”
留荷丧眉搭眼地认了错,深情中却带着几分委屈。
秋照以为她是仗着被收了房,又生?了恃宠而骄的心理才带了些情绪,便出声斥道:“夫人与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留荷知道秋照有多?受陶知影的重视与爱护,闻言也不?敢回嘴,只是想到这些时日的经历,一骨碌跪了下去,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这下连陶知影都皱上了眉:“我并没有说你几句,你这是做什么?”
要?叫沈同晏看见,不?得?误以为自己在为难他的爱妾。
留荷的肩膀不?停抽动,听陶知影动了气,她忙急声解释:“夫人不?要?误会,妾身只是见惹了夫人不?快,这才跪地请罪…”
陶知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想到沈同晏都与她在一处,不?由嘴里发苦,她摆了摆手道:“罢了,你起来罢。”
待留荷起了身,陶知影才问了一句:“世子爷近来可都是准时回府?”
留荷嗫嚅道:“世子爷近来似乎比较繁忙,最早也要?亥时才回…”
陶知影心下沉吟,亥时…她一般都睡了,看来她得?晚点再来等人,或是等他回了自己再来。
她起了身,和悦地拍了拍留荷的手,嘱咐道:“近来伺候世子爷,你受苦了。今后若有什么需要?,便去正院找秋照。只一点你要?记着,今后若无事,最好在房中侯着,若爷回来找不着人伺候,可就是你一大过失了。”
听她轻声细语地与自己说话,留荷刚压下的委屈又泛了上来,她抓紧了陶知影的手,含泪道:“夫人,不?是妾身不侯着世子爷,实在是世子爷他,他不?让妾身进这屋啊…”
陶知影心一跳,她犹疑道:“不?让你进?这屋是何意?”
留荷满脸泪花:“妾身自打搬来这院里,便一直住在厢房。世子爷冷厉得?很,根本不让妾身近他的身…夫人,您说爷是不是还记着那晚上妾身的冒犯?妾身真的知错了,夫人您帮帮我,妾身真的欢喜世子爷,想好好伺候他的…”
陶知影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应。
她浑浑噩噩地出了留宴院,又在自己的院门口踟蹰起来,秋照瞧在眼里,急得搓手,她灵机一动道:“夫人,您要不?要?去见世子爷一面?既世子爷近来回来得都晚,想来夕食也很晚才用,不?如咱们装上些酒菜给世子爷送去…”
陶知影回了神,想着要?去见沈同晏,她顿时生了怯意,可心中更多的是雀跃与期待…
摁住万般情绪,她想到了本要去找沈同晏的目的,是了,她本来就是要去找他的。
装了吃食,陶知影带着秋照去了靠近东宫的东华门。
待秋照要去求禁卫通传时,陶知影下意识止了她,秋照不解,陶知影嗫嚅道:“世子公务繁忙,我们…还是在此等?他罢。”
秋照顿时笑得?开眉展眼:“夫人说得是,世子爷若见您在宫外等?他许久,定惊喜得?很。”
陶知影眼睑半敛,有些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