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上元节,交待好予安院与余味斋的事后,陶知影便带着秋照先行赶去了盛京。
谢颐行事迅稳,已习得云母石压片的制艺,现派了人去西域采石,也在江陵带了工役研制如何制成窗纱。
陶孟扶和陶知林则一个回了平阳武学院,一个留在江陵静候朝廷的复官文书。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陶知影却还是被盛京的地价给惊到了——
稍微气派的宅子耗资就需上万贯,即便是稍微一般的,也要个七八千贯。
咬咬牙,她还是在靠近内城的地界置下一处三重的宅子。如此,伯父平日处理公务与会客自是方便许多,而且林哥儿与茹姐儿也该成婚了,看那日二人如胶似漆的模样,她想着等林哥儿考完武学,就该帮他把茹姐儿给娶回来了。
交付完宅子,她又去牙市赎买了几名仆婢,且雇了一位管家理事,待一切安置妥当,这才去了秦府探秦婉姜,顺道拜见了秦夫人。
秦夫人感念她劝回幼女,硬是留她一道用了晌食,复又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让秦婉姜送了她出府。
二月中,陶孟扶揣着朝廷的复官文书回了盛京,入宫谢过恩后,正式重返了任上。
因着不停有陶孟扶昔日的门生故吏与旧僚上门做贺,陶知影着实忙了好一阵,待缓过劲来好生歇了几日,便接到了秦婉姜的贴子,邀她一同去相国寺逛集会。
二人同行间,陶知影恍惚间又觉回到了上一世。
每当她们二人站在一起时,肖培之总是洋洋自得,认为自己的一对妻妾抵天下百美。陶知影知道他其实对秦婉姜也一度非常动心,不然就凭秦婉姜曾经的舞伶身份,肖培之那时怎么也会央着安平伯想办法退了这桩婚约。
奈何二人成婚后,秦婉姜这位神女每每与他在一处总连话都不说几句,肖培之一开始还颇觉新鲜,总是想着法的往跟前凑,试图逗她开心。只没过多久,他公子哥的脾气便出来了,于是便想起了陶知影的千般娇媚百般贴心。
这相国寺的万国集会每月开放五次,各色商贩皆纷然而集,售物之云令人耳目不瑕,犹如一条热闹的街市般,好一派人烟市井的模样。
还有一些年轻男女在家中长辈的带领下趁机相看,处处都民士女,罗绮如云。
早就除去舞伶服的秦婉姜,身着一袭缠着百蝶穿花的浅绿挑丝云缎长裙,挽着时下盛京城最时兴的发髻。单螺松松沾玉润,樱唇浅浅印珠红;整个人如空谷幽兰般沁人心脾。
与同样玉环坠耳、轻纱罩体的陶知影站在一起,一对佳人眉目如画,占尽世间风流。自是引得不少年轻郎君心荡神移,有些甚至驻足相望,搜肠刮肚地想着由头,盼与佳人攀谈一二。
一位眉目雅逸的华贵少年郎君迎面走来,向秦婉姜揖手见礼:“秦七娘子。”
秦婉姜僵直着身子回礼:“肖四郎君安好。”
他又望着陶知影,礼貌问道:“不知这位小娘子如何称呼?”
秦婉姜闷声回他:“这位是陶小娘子。”
对方璨然一笑:“原是陶小娘子,某肖培之,幸会。”
陶知影望着眼前温和从容的少年,欠身回礼:“郎君安好。”
面上虽不显,陶知影却从不认为自己再遇肖培之,能做到心如止水。
她只能压下心中翻腾,不去细品,只怕自己眼中射出抑制不住的恨意,将此人活活灼成灰。
肖培之坐在书房把玩着一枚铜鎏金兽镇纸,听过下仆的回禀,心下暗叹可惜,容貌如此之盛,竟只是区区秘书监的侄女,还不如他白日相看的光禄大夫之女身份高。
这般不上不下的身份,倒教人不好招惹,既不可纳做妾,又不堪为妻。
又想到那秦七娘子,当时若非她主动提退婚,自己怎么着也会捏着鼻子娶了她,毕竟她姿色也不赖,又是秦侍郎之女,虽然现下退了婚,他可以另配其它仕宦女子,只是自己到底不是伯府世子,秦侍郎府已是他的身份能匹配上的最高门第了,若是…他能搭上那参政知事府上的的丰六娘子…这阖府上下都要听他的话,自己也不必在府中忙活着算计,奈何那丰六娘子一心只想着沈同晏…
他暗暗咬牙,只怪兄长挡了他的道。
湖心亭中,一对男女正静默地对坐着。
陈朗心中气闷,阿娘明知他与右谏议大夫府上的钟三娘子相好,却因嫌其略大自己一岁而耿耿于怀,今日见了这位与他年岁相当的陶小娘子,竟不顾他正在席间宴饮,当众将他扯来与人相看。
陶知影也是颇觉无奈,她今日本是随着大伯来这尚书府贺寿。却不曾想,频频被同席的官僚夫人们打量,她心中想着这些都是未来余味斋和窗纱店的大主顾,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付,一双巧嘴舌灿莲花,直将席间的夫人们哄得合不拢嘴。
其中一位承宣使府的夫人,在得知了她的年岁后,竟当场要让她与自己的儿子相看,其他夫人也是七嘴八舌的撮合,她不好拒绝,只能应下了。
如此沉默下去也不是法子,陈朗清了清嗓,正欲开口,忽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娇叱:“陈朗!你在作甚?”
他慌忙转头,却见几位华服闺秀气汹汹地朝亭中走来,领头的是丰六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