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硬挺了几年后,终是抗不住大臣逼迫立储的压力,选了嘉宪帝认先太子为父,定做皇孙,又将他封了储君,自小便接到了东宫。
而令福公主则是太后所出的唯一一位帝姬,地位自与其它帝姬不同,自小便享受着来自帝后的无限宠爱。
那时的令福帝姬与嘉宪帝是一对相差十三岁的姑侄。
集万千宠爱的令福帝姬,哪怕顶着一张清丽婉然的脸,却仍然于帝女矜贵的气质中更多夹杂着明艳娇俏之感。
而自小接受帝王之术教导,被要求寡言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嘉宪帝渐渐迷恋上了这位活泼跳脱的姑母,甚至把对她的迷恋变成了一种执念。
在登基后首年,便暗中使计杀掉了令福公主的驸马,也就是秦侍郎的父亲,又欲强行接公主回宫做他的禁脔,公主以死相逼,他这才无奈放人出宫。
公主随即远离盛京,去了北地涌金城的清泰观中出家,自此长斋绣佛,馨香祷祝,成了清雅绝尘、不问世事的妙慧元君。
而嘉宪帝持续了几十年的执念又怎会轻易散去。因着数年不得见的原因,公主在他脑海中不断翻滚,一生爱而不得,相思几欲渗骨,故而嘉宪帝对她的感情反而加深了许多。
因着齐修曾被公主带过一段时间,嘉宪帝爱屋及乌,本也对三子多有偏爱,不论朝中五皇子党的立嫡之呼多高,他心中却一直属意三子为储君。
幸得三子亦争气,与虽为嫡子却嫉贤妒能,刚愎虚荣,德行与先皇颇有几分相似的五子相比;他进退贤雅,持重勤敏,且素有仁厚礼贤之名,更是使得他的偏爱与照拂多了几分顺理成章。
可那番痛失至爱,嘉宪帝的悲怮透骨酸心,几欲要举国哀悼,遭朝臣死谏才不得不放弃。
只他心中却对齐修生出极大不满,不仅仍由储君之位悬空,甚至暗中打压齐修。
幸好齐修苦心经营多年,不仅在朝堂风评上佳,心腹拥趸众多,更因此仗扬名朝野,在民间备受称颂,民意皆向,这才没有被摒出储君之争。只是嘉宪帝一直因此耿耿于怀,直到陶知影离世前,都未闻储君之位最终花落谁家。
此刻的陶知影心焦不已,拔足向清泰观狂奔间,她暗自祈祷历史不要重演。
秋照被她突然的慌张吓了一跳,跟在身后气喘吁吁道:“小娘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陶知影跑了一会儿也觉胸闷气短,她停下脚步,剧烈地喘着气平息。
身后嗒嗒的马蹄声传来,长落勒停了马。
仲冬的寒天,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津津薄汗,下马问道:“陶小娘子这是要去往哪处?何以如此慌张?”
长落心下正苦笑,京中哪家小娘子不是一幅身娇体贵,风吹欲倒的模样,他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能跑的女儿家。
自己不过与世子爷调笑两句的功夫,一晃眼她就跑出了街。他此间哪里还顾得着世子爷交代的“暗中”盯着,跨马便追了上来。
喘匀了气,陶知影渐渐镇定下来,若历史重来,凭她和秋照两个弱质女流并不能改变什么,她需要帮手。
正暗自盘算间,就见长落有如神降般出现。她大喜过望,上前紧紧盯着长落道:“郎君可记得秦侍郎府新认回的七小娘子?”
长落被她铮亮的双眼盯着有些发蒙,点了点头。
陶知影抓紧了胸前的大氅:“她此刻正在这涌金城中的清泰观探望令福公主,我方才听得世子之言,心中陡然浮起担心…”
见长落还是一幅不解的神情,她不由急道:“公主在清泰观一事,知晓的人怕是不少,若是契丹派人前来胁持她于阵前…郎君认为…可会对此仗有影响?”
三殿下约莫会迟疑,但与契丹有着杀父之仇的世子爷…恐怕还是会继续攻打。可令福公主并不是普通的皇家女子,届时大齐军队怕是会进退两难…
“陶小娘子心细如发,我这便去清泰观。”长落抱拳说罢,便欲上马离开。
陶知影忙叫住他:“郎君可有帮手?”
长落摇头:“现下只有仆一人留在城中,世子爷前去领兵,想来也已出发。”
陶知影果断拦下他:“契丹乃蛮夷族类,尽是穷凶极恶之徒,若他们当真派人去掳公主,郎君单枪匹马,如何能敌?且公主应是并未见过郎君,她未必愿听信于你,这一番攀扯怕是会浪费许多时间…”
说完,她又掐了掐手道:“如此…郎君先莫要着急,我与秦七娘子交好,还是先由我去观中寻人,若歹人未至,我可先行劝得公主等人躲避。另,我于客栈房中藏了些交子,烦请郎君带我这使女前去取来,换成银两后,到这城中的武馆或铁器铺子中雇一些个身强力壮,有几分武力的帮闲,再带人赶去观中;若是那时公主已不幸被掳,然郎君已有了帮手,亦可全力追击相救…哪怕一时救不回公主,只管与歹人缠斗,教他们无法脱身,没得将人掳到阵前便是。”
秋照一下撰紧了陶知影,促声道:“小娘子,你莫不是真的要只身前往清泰观?这样太危险了!”
陶知影拍拍她,安抚道:“若真有歹人,他们的目标也是公主,我只是先去碰碰运气…且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一阵万事听这位郎君的安排,千万不要慌。”
长落沉默了一下,也不再纠结,拱手向陶知影行了礼,便带着泫然欲泣的秋照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