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孟扶咽下一口药,闻言稍显不自在地说道:“无妨,丁夫子只是听说我曾在…应天书院掌教,故而向我请教教案罢了”。
陶知影心下偷笑,趁机道:“等伯父身子大好,可要亲去予安院掌教才是。”
陶孟扶自被罢官后,便长期拓落寡欢,到了这江陵变迹埋名,言语上也如履薄冰,一度生怕与人打交道。后来,他得知因营救自己,而被贬官岭南的胞弟与坚决随夫同行的弟妹,二人均在岭南染疫病逝后,更是镇日痛悔不已。
而陶知影在两年前刚置下予安院时,就曾生过,要让伯父借予安院慢慢走出阴影的心。
只是罢官之事,对伯父造成的伤害太大,他总觉自己再不堪为师,且怕再次不慎口出祸言,惹事害了一双侄儿女,故而只肯偶尔给院里请来的夫子做一些教案上的指导。
陶孟扶不安道:“还是不妥,我怕——”
“可伯父若不应,我少不要既要花时间去寻夫子,又要多出一份薪俸。我与谢家二哥儿包的船又装了满满一船去西夷,船上物资丰盛,支去不少货款。林哥儿在平州的武学,也还要读上一年…”
陶知影正假意数着自己的难处,想趁机让伯父应下,忽见陶孟扶面露愧色道:“是大伯对不住你们,若不是当年大伯出言不慎,授人口实,你阿爹阿娘便不会有那遭祸事,你们姐弟也不至于如此辛劳…”
眼看陶孟扶忆起旧事,情绪低落,陶知影连忙正色道:“大伯不可做此想!为臣,您一身千秋风骨,正言直谏、持正不阿;为官,您视民如子,砥节奉公;为兄,您与我阿爹更是手足情深。当初若不是大伯,我与林哥儿…只怕也要和我阿爹阿娘一道终于岭南,您对我与林哥儿,自是恩深情重的。”
“——要恨,只恨奸人妒贤嫉能、前天子纵曲枉直,才让您衔冤负屈这数年!听闻当今圣上已有弃新党之势,大伯且好好将养身子,只当养精蓄锐,指不定很快便能重返朝堂。”
陶知影,也并非空口安慰陶孟扶。
现今是庆康六年的三月,嘉宪帝早已继位。
他并不像其父齐宣帝一样认可新党,甚至,对先帝推行新政所遗留下的问题头疼不已。只是新党在朝中经营数年,早有了一批顽固的拥趸,自己将将继位,不好大刀阔斧的进行清理,只能徐徐图之。
在陶知影的记忆中,上一世,嘉宪帝欲重召大伯父入朝为官的旨意,约莫是在庆康七年的二月传来的,只可惜那一世的伯父,早于庆康五年就病逝了。
在屋内话了小半晌,又陪伯父一道用过晨食后,陶知影才从大伯屋中出来。
此时太阳已升上墙头,给屋脊镶上了淡黄的金边。院里的水仙翠叶渐抽,玉蕾乍放,显得生趣盎然,她在院子里站定感受了几息。
“小娘子,可是要去余味斋?”
想着余味斋的果子,秋照不由咽了咽口水。
陶知影看了看天时:“嗯,去看看上次新出的皂儿糕卖得如何,顺便还有个食谱子要教给她们”。
那余味斋,是陶知影于去年中旬开的果子铺,不设堂食,只打了些木架和木盘,做好的出品摆在架上任客自选,果品都是她上一世入安平伯府后,费心学的。
因肖培之嗜甜,她为了投其所好,拢着肖培之多往她院里跑,甫一入府就开始苦心钻研,后来怀上胎才停了一阵。
这几年,因着陶孟扶总心怀戒俱,陶知影手中的银钱虽越攒越多,但既没有搬入大宅,也没有置办过扎眼的大商铺。
余味斋是唯一的一家。
一开始,只盘了一间小门头,本想着若生意不好,余下的,也可以送去予安院给小猴子们添点甜食。
却不曾想,余味斋的果子出来后,居然意外的受欢迎,赢得江陵百姓交口称赞,到年底的时候,已小有名气,甚至有些走船的客商,也会闻名前来兜上几斤,带回家给妻儿尝鲜。
今年春节前,陶知影索性,将铺子搬去了江陵最热闹的庆春街,盘了三个连着的门头,除了果子外,偶尔也应天时,做些香饮子一道摆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