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捧着碗筷,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华阳太后看了很受用,她就喜欢旁人对她敬畏的样子,只要她施舍下来的,任谁都要磕头谢恩。
这是上位者的高傲心态,她未嫁是芈姓贵族之女,出自宣太后一脉,出嫁后受宠数年,被当时是太子的安国君立为正夫人,她这一辈子,从未看过别人的眼色,自是有这份不可一世的资本。
受了冷落,白珠也面不改色,她今天过来,料想是要受到磋磨的,但不重要,只要拿下华阳太后,拿下她背后蒙骜为首的一干老臣,就尽够了。
白珠不疾不徐地继续道:“只是王渐已年长,眼看着大权旁落,窃钩者为诛,窃国者为侯,少王权臣,终难正统,国不将国,届时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了最震撼的话,成蟜手一抖,碗里的饭全撒了出来,华阳太后也骤然变了脸色。
在外人看来,赵姬和吕不韦就是穿一条裤子的,相辅相成,更别提赵姬曾是吕不韦的爱姬,道一声奸臣淫/妇,狼狈为奸也不为过,任谁也想不到,她居然会这样一番惊天大论来。
“废物,饭都端不稳。”华阳太后骂了一句,挥手把成蟜给赶走了,而后屏退私下,狠狠盯住她,“赵姬,你知不知道自刚刚己在说什么?”
白珠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妾自然知道。相国于先王和妾母子皆有大恩,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商人吕不韦了,如今他位极人臣,手握重权,我们母子乃至整个秦国,都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他广纳门客,足有千人之数,如今又筹备了《吕氏春秋》一书,扬言若有人能增减一字,可价值千金,这般狂悖行事,想必夫人早就听说了。”
华阳太后心中有疑,并不敢轻信于她,于是道:“可他一手扶持先王,又封侯拜相,若没有他极力周旋,先王未必能登上王位....”
白珠知道她是在刺探自己的心意,不过一笑道:“吕不韦乃是商人出身,商人最重利,他当年曾道先王乃是一件奇货,可囤积居奇,等待高价售出,这是他在先王身上有利可图,却并非是因为什么情分忠义,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他自称仲父,我儿又年弱,丞相之上,可就只有王位了。”
华阳太后这下算是听出来了,这赵姬果然心狠手辣,眼瞧着曾经的大恩人会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说撇干净就能立马撇掉,还要往他身上插一刀。
她懒懒靠着,睨人道:“你今儿个在我跟前说这些,不是单纯为了表明立场吧,说吧,你想怎么样?”
白珠莞尔,“夫人慧智。相国独大,就连上卿蒙骜蒙将军,和夫人的亲弟阳泉君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想必也都憋屈得很,妾是想,请夫人以私宴的名义,将蒙将军、阳泉君、以及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臣请进宫来....”
“你是想让他们反了吕不韦?”她话音未落,华阳太后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白珠笑而不语。
华阳太后唇角掀起一丝嘲弄,她对这个赵姬是很不喜的,但看她和吕不韦窝里斗,对她来说可真是百利而无一害,这个要求,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反正她只负责把人都请过来,至于怎么游说,那就是赵姬自己的事情了。
这样想着,华阳太后自然是应了下来,“行啊,那就中秋家宴吧。”
白珠朝她一礼,退出去以前,还不忘告诉人一声,“对了,方才长安君仿佛吓得不轻,这孩子体弱,夫人要多加看顾才是。”
言外之意,是让华阳太后注意别让他说漏了嘴。
华阳太后嘴上应着,心里却打定主意,要让成蟜把她今日所言,透露给吕不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