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现出第一道鱼肚白的时候,杨宝莲被从东钱湖里捞出来。
人已经死透了,肚子鼓鼓的,头朝下从水里漂上来,赤.裸的背脊露在外面。
陈高鹏让人报了110,图得是一个官方的见证,警察验了损坏的后窗户,提取了窗台上的手印和脚印,还有杨宝莲坠下去前试图抓挠窗台的印记,蒋建志已经从外面赶回来,低声下气地陪在警察身边,等一个结果。
好在事实和证据都很清楚,窗台上没有第二个人留下的痕迹,不过对于杨宝莲为何会在西宁市赫赫有名的陈家老宅里做出这种放肆的行为,最后还搭进了性命这件事,警察还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陈建民。
陈建民同蒋建志事?先已经商量好,因为第二天就要发讣告向西宁市市民?以及“中山大厦坍塌事?件”的受害者作个交代,既然杨宝莲已死,那么将?责任归咎于她,于大家都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陈建民如实告知警察,因为昨天中午的中山大厦倒塌事?件,杨宝莲难辞其咎,所以来陈家老宅谢罪,言语间因为情绪激动,爬上窗户吵闹,因为木头窗棱年代久远发生断裂,种种巧合凑在一起,这才导致杨宝莲失足落水。
说完又指了指大厅角落里裹着衣服浑身湿透兀自发呆的陈拓,“这是我二弟,中山大厦总负责人,他第一时间跳下去救人了,不过昨天晚上你?也知道,后半夜下了暴雨,东钱湖水下情形复杂,我弟弟在下面摸了几个钟头也没摸到人,这还是天亮死尸涨了气自己漂上来才找到人,哎,说起来年纪也不大,才三十?出头,就这么走了,我们也不好向他们父母交代。”
警察听完陈建民的证词,做完了笔录,又同陈建民和大厅里的其他几人一一握手,并要求所有人暂时不得离开西宁市,这才告辞离开。
王思海和王思丽分别坐了车子驶离老宅,杨妮儿跟着杨宝莲的遗体上了殡仪馆的车子,陈拓不作声,眼神不知道落在何处,几天之内,他失去了伴侣,儿子,还有相伴多年的助手,杨妮儿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陈高鹏用棍子击打的伤痕在水里泡了一夜,变成惨白色的浮肿,有些地方皲裂开,露出里面的青紫和血丝,杨妮儿垂着眼睛扫了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随着杨宝莲的担架一块儿离开。
新闻早报和西宁快报已经发售,陈家赶不及在第一时间发布中山大厦事?件公告和讣告,好在还有一份东钱晚报,陈家在里面也占了些股份,忙碌了一天的西宁市市民?,在下班的路上习惯性的花两块钱买上一份东钱晚报,便会发现在头版头条的位置,印着硕大的黑白正楷标题,“高鹏集团发布旗下拓展实业就中山大厦倒塌事?件调查结果”,市民?们停下脚步,在公交车的站台上或人行横道线上细细研读,当?看到“事?件第一责任人拓展集团执行副总裁兼办公室主任杨宝莲因难辞其咎,情绪失控,于昨日晚间失控坠入东钱湖中,因暴雨阻碍施救,于今日凌晨时分去世,享年三十?三岁,特此哀悼。”时,行人纷纷唏嘘。
这些人群里,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同样拿了份“东钱晚报”,人孤孤寂寂的,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正是在殡仪馆陪了一天的杨妮儿。
她一天没吃饭,却丝毫感觉不到饿,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她却觉得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那一个,晚霞很快染红天边,归雁排着队伍出现在视线里,公交车来了又走,赤白的马路很快隐没在黄昏之中。
杨妮儿沿着长长的街道,漫无目的地乱走,霓虹灯逐次亮起来,路人渐渐稀少,终于在一个又一个转角之后,她看到自己曾经同杨宝莲一起居住的小区大门,熟悉的车子停在门口,三个男人倚靠在车门边,明明灭灭地亮着两个烟头。
她不知道陈拓为什么会在那里,她想装作同他们不认识,她低着头从他们身边经过,却被扯住胳膊。
“这么晚了跑哪里去了?”
“知不知道有人在等你??”
杨妮儿苦笑了声,她哪里会知道有人在等她,她做孤魂野鬼习惯了,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陈拓带了她一把?,她不得不面对那两个陌生男人,陈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是宝莲的爸爸和弟弟,过来替她收拾身后之物。”
杨妮儿目无焦距,淡淡扫了眼,到底还是叫了声“杨叔叔”,她把他们带上去,拿钥匙打开门,杨宝莲的卧室是东边屋,她住了七八年,东西多到几个箱子都装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