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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相会(2 / 2)


短短的一隙之间,他恍惚间做了个梦。

梦中有?佳人在侧,他们都是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晴时游览湖光山色,雨天相偎静听骤雨摧荷。日子说不尽的风流昳丽。

一朝梦醒,佳人远去,独留他在空空人世,面对一盏早已凉却的春茶空叹息。

自成婚后,刀山火海,他们寸步不离。原来他们早该知道,一分开便是一生一世。

他看到一朵桃花自枝头旋转落下,飘进他的茶盏里,他一笑,拈杯凑近唇边,将杯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

“舅母,你当心。”陆晚晚扶着李雁容走上台阶。

李雁容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这般紧张做什么?”

陆晚晚掌心都快捏出了汗水。

“白先生,我舅母听说您三番两次救我性命,特来当面感谢您。”隔着翠竹屏障,陆晚晚依稀看到岑岳凡独坐在院中的身影,轻声喊道。

岑岳凡摸过拐杖,极力撑着自己站起来:“区区小事,你们为何这么客气?”

李雁容站在竹墙之外,忽觉得?这声音很熟悉,眉头慢慢拢起。

“那我们进来了。”陆晚晚吸了口气,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转过竹墙,岑岳凡已经站了起来,他拄着拐杖出来接她们,他的目光停留在李雁容身上的那一瞬,他脸上的笑僵在那里,而?后一丝一丝褪去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脸便苍白如纸。

李雁容愣愣地看着岑岳凡,只觉得?一股洪水铺天盖地向她卷来,将她淹没,从脚边一直蔓延到头顶,她难以呼吸,努力地瞪大眼睛,好似他只是上天见她思念得太苦而赐予她的一道幻影,只要一眨眼,幻影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十八年前?一样。

“阿岳?你……”“李雁容因染了风寒,嗓音有些沙哑,还带着丝微重的鼻音。

岑岳凡立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目光死死地凝在李雁容的身上,看着她挺直的腰背,亦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雁容?”

那一瞬间,李雁容的眼泪如同?山洪一般爆发,自她的眼眶汹涌而?下,转瞬间便落了满脸。

她不顾仪态,朝他飞奔而?去,如同?孩子般扎进他的怀里,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是你吗?是你吗?阿岳,是你回来了吗?”

岑岳凡用力箍着她的身体,她小小的瘦弱的身躯时隔十八年再度回到他怀中。

他竟恍惚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不断用力收紧双臂,就怕松开手她便幻化如烟,飘然入云里。

他不知此时是梦还是真,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拥抱着她。

他怕眼前的一切是自己的一场梦,恰如方才那一场,梦醒她便无影无踪了。

“是我,雁容,是我,我回来了。是我不好,走了太久,我对不起你,没按照我们约定的时间回来。”他把头深深埋在李雁容的颈窝,眼泪顺着淌了进去,她感到颈侧生凉。

那真实的凉意让她无法忽视,良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她泪盈于睫,眼前朦胧得厉害,依稀可辨他的眉眼还似从前?,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她抬起双手,捧着岑岳凡的脸,触及到他的体温,她的眼泪越发汹涌,喉头嗫嚅,声音里都是含糊的哭腔:“没关系,走了再久也没关系,我会等你,只要你回来,我都会等你。”

岑岳凡越发分不清眼前究竟是不是梦了。

如果是梦,他愿在梦中长醉不复醒。

陆晚晚立在墙边,看着他们重逢的场景,亦是哭得不能自已。

上天太会捉弄人了,所有?人都被它捉弄得?死去活来。

她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慢悠悠地走上前?,朝岑岳凡和李雁容跪下,道:“舅舅,舅母,请恕晚晚无礼,一直未告知你们真相。实则是因为此前?我不敢确认舅舅的身份,后来舅舅又受了伤,怕舅母在京中牵挂,故而?隐瞒。”

岑岳凡此时意识方稍稍回归了些许,他看了看陆晚晚,又看了看李雁容,迟疑着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雁容情绪起伏太大,仍紧紧攥着岑岳凡的衣袖,她呼吸吐纳,极力平复了下情绪,上前?扶起陆晚晚,眼泪越发淌得?厉害:“你这孩子,舅母怎么会怪你。”

原以为此生无缘再会的人,竟能隔着生死再度重逢,已是上天的恩赐。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对岑岳凡道:“阿岳,她是晚晚,莞妹的女儿。”

“可是?”岑岳凡大惊,再度潸然泪下:“你就是阿琛以前的妻子?”

谢怀琛和谢允川谈完话后,得?知陆晚晚带着李雁容来找岑岳凡了,便径直找了过来。在竹墙外恰好听到岑岳凡问的话,他道:“舅舅,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从前是她,如今是她,往后还是她。”

他走了出来,对上陆晚晚的眼睛,和她相视一笑。

李雁容声音都哭沙哑了,她极力克制住自己要哭的冲动,缓了缓神,对他道:“阿岳,其中的事情很复杂,等以后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岑岳凡的目光凝在她身上,笑容温柔:“好。”

他的手缓缓滑向下,紧紧扣住她的手,因为劳作,她的手不似从前?那般细腻光滑,略带粗粝,却带给?他更加真实的触感。

没多久,陈嬷嬷得?知消息,也来了。

她是看着岑思莞和岑岳凡长大的,当年得知岑岳凡遭遇不测身亡,她眼睛都快哭瞎了。此时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又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她几十年来的忠心终于得到了回报,上天又将小少爷还到了她身边。

陈嬷嬷一哭,引得?李雁容和岑岳凡又大哭起来。

十八年,并非朝夕,生离了小半生再度重逢,十八年的心酸与苦楚,都化作了桃花树下的一场痛哭。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红红肿肿的。

宴席上,陆晚晚又将与岑岳凡重逢的事情讲了一遍。

沈在歌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几?欲落泪。

就连谢允川,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什么场面没见过,仍是免不了眼含热泪,他举起酒杯:“贤伉俪二十多年前为我大军鞠躬尽瘁,夫人又辛苦养育晚晚,先生义举救了无数大成子民,救了阿琛,救了我谢家的希望,大恩不言谢,这杯酒,谢某敬贤伉俪,祝贺你二人重逢。”

陆晚晚也举起酒杯,道:“父亲说得没错,这杯酒,咱们一起干了,为了舅父和舅母这穿越生死的重逢。”

岑岳凡含着热泪的眼睛深深地凝望着身侧的李雁容,哽咽着高声道;“好,这杯酒敬咱们的重逢。”

大家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欢笑着夹杂着泪水。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仿佛早已在二十年前,这满室人的缘分便已定下。

这顿家宴,没什么拘谨,大家都吃喝得?很尽兴,滴酒不沾的李雁容也喝了不少酒,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她有了几?分醉意。

岑岳凡扶着她上榻,小心翼翼地除去她的鞋袜,又亲自打了水替她洗脸擦手,收拾妥当之后,再回来,她已经睡着了,呼吸起伏,鼻腔里发出窸窣的声音,好似委屈得?不得?了。

这一日心情大起大落,岑岳凡累极了,却半点睡意也无,他吹熄屋内的灯,只留了小小的一盏,留在床头,他借着烛光静静凝睇着李雁容的脸。

那舒展的眉,纤长的睫,紧紧抿着小口,和十八年前?并无半点差别。

岁月对她仿佛格外温柔,不忍将她的容颜催老,他心情激荡,似潮涌起伏,指腹抚摸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越是触碰,越是不舍。

多少个午夜无眠,辗转反侧时,他的脑海中都浮现出她的面容。

思之念之,一日不敢望之。

他静静看了她一夜,好似一不注意,她便会飞走一般,整整一宿没有?合眼。待到天明,他怕她起床后看到自己的满面倦容,便先下榻,到院中打了清水梳洗。

李雁容在酒精的催动下一夜好眠。至天明时分才又做了个梦,这个噩梦折磨了她十八年。她梦到岑岳凡浑身是血,仿佛一个水鬼,从河里爬出,她呼喊着奔向他,却被他张开口,咬碎撕裂。

痛意蔓延全身,她便是此时醒的。醒来时后背已然冒出冷汗,沾湿中衣。

她陡然间坐起,一摸身侧,冰凉的被窝让她的心一瞬间如同?坠入深渊海底,万劫不复的绝望再度袭来。

她急忙跑下床,鞋也来不及穿便跑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岑岳凡洗漱完毕回来,正立在门口,目光下移,落到她的赤足上,语气中充满了宠溺,斥责道:“这么大人了,鞋都不穿就跑,不怕着凉?”

李雁容听到他温和的声音,便知昨日的一切不是梦。

岑岳凡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她张开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将头深深地埋在他胸前,哭道:“夫君,我好想你。”

岑岳凡冷静了一夜的情绪再度被她勾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将她搂紧,声音中略带愧疚:“雁容,现在我没办法抱你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李雁容破涕为笑,她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板着脸严肃地说:“嫌弃,不仅嫌弃你抱不动我,还嫌弃你成了老?头子。”

昨日她恍惚间在他鬓边发现了几?根白发。

岑岳凡闻言,眸光忽的一黯。

李雁容见了,嘴角绽出笑意:“嫌弃你,也不耽误我想你。”

岑岳凡再度将她拥回怀中:“雁容,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这辈子也不分开。”

李雁容重重地点头。

良久,两人才不舍地分开,岑岳凡牵着李雁容到床边,安顿她坐下,亲自取来鞋袜,为她穿好。

刚刚穿戴完毕,月绣便来请他们,说陆晚晚请他们用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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