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们口中约莫能明白鲛族对凡人的看法——生在凡间遭受生死轮回,本就意味着凡人生就原罪,因而她们眼中那些不甘宿命妄图驭妖之人更是罪上加罪,罪加一等。
这时她不由得想起小鲛翼望来,虽然鲛皇不愿告知她翼望伤势如何,甚至不愿翼望再同她这凡人有任何牵扯。
可既然鲛族这般容不下凡人,那小鲛为何要一次又一次救她护她呢?
淡漠如她,倘易地而处,也不见得会插手凡人生死,何况早有旧仇在先。
然而活得足够久远如她,却是记得鲛族祖先原是有着如同她们灵力一般纯粹至极的性情的。
彼时她同这凡人女子容辛一般孤僻避世,却独独不反感与鲛族往来。
美到极致,却偏生脆弱单纯。
与她截然不同。
在南海逗留的日子于她而言不过短短数千年,可相熟的鲛妖却相继应劫而逝,于是她又孤身一龙在五海大荒漂泊。
与翼望相处的短短时日,总能让她回想起从前在南海与鲛族在一起那些无忧的时光,仿佛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巨大阻隔不知不觉中消弭了。尽管此刻沦为鲛族的阶下囚,她却还忍不住关心这许久以前曾对她馈以善意的族类。
鲛族水牢中,关于凡间驭妖之人的传闻不绝于耳,而十万年前人世间本是没有能驭妖的凡人的。
妖界的诞生起初是因为一些生灵经过千年的修炼,得以幻化成凡人的形状,且妖往往自身修炼有强大的法力,又岂能为六界之中最渺弱的凡人轻易驾驭。
沉睡度过的十万年于璘琅而言是全然空白的,但她大致能猜到最初为人类所缚之妖只有被迫与自愿两种。
被迫之妖兴许因着某种原因失却了法力被人类以武力胁迫,而自愿的妖只能是为情所困甘为驱使。而驭妖之事便是世间有其一,便有数不胜数,渐渐演化为好比修仙之人的一个派系。
理清了这层关系,龙祖想到鲛皇捉她时曾提及那小鲛翼望还有个哥哥叫做翼离,他被驭妖之人残害于是鲛族便从此对凡人很是忌惮。鲛族血肉对于妖魔乃至凡人都是至上诱惑,鲛族皇脉的内丹若淬炼成药引必然会引得驭妖之人趋之若鹜。
只不过鲛族中人出不了妖界水域,又怎会引得凡间人的注意?
“皇子翼离原是奉鲛皇之命去凡间找寻一件法器,彼时鲛皇不知凡间有驭妖门派因多年吞噬妖灵得到强大法力,而那法器恰恰就在驭妖门派手中。”
囚室里忽而响起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龙祖璘琅很是骇了一跳。且不说此人能猜透她心底所想,龙族五感乃六界之最,即便附身凡人后能力衰弱不少,也断然不会到囚室里多了一个人也毫无察觉的地步。
这十万年来世间都孕育出了些什么怪物啊……
“我不是怪物,吾名珑尤,乃是鲛族的大巫师。”
一问一答,倒是如流。
璘琅目光扫过囚室每个角落,不由得暗暗抽动嘴角,“阁下不如现身一叙?既然尊驾降临何必躲躲藏藏?”
话音刚落,囚室之中果然多了一个妖怪,扮相和那日鲛宫大殿上拄拐的鲛巫大差不离。
幻术乃鲛族擅长的密术之一,这种战不过就逃的术法璘琅没有参悟过,但的确是鲛族立身的本事。兴许这鲛巫方才就是使了幻术,也不知在囚室里观察了她多久。
“阁下方才说鲛皇欲得之法器现于凡间,可鲛皇身在妖界又怎知凡间境况呢?”
大鲛巫倒很坦白,“凡间法器与妖界同出自五行之力,二者之间能互相感应,当凡间有人催动了封印的法器,鲛皇自然能第一时间得知。”
五行之力、法器……
能凝结五行之力铸就法器的,世界唯神祖同魔祖二人,神魔两族争斗了数百万年,神族飞升不息,魔族死能复生,哪一族都不能彻底毁灭对方。
铸就法器无外乎是为了壮大己族,以自然之力制衡对方。而十万年前魔族大败,余孽尽灭,怎么看这法器出自魔祖之手的可能性更大。
“原来鲛皇所言非虚。”
身旁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璘琅这才想起这囚室里还有一个能听到她心中所想的大鲛巫存在。
大鲛巫看向她时,犀利的目光中带上了防备与探究,“寻常凡人决不能穿过阵法进入妖界,然而吾徒在鲛宫刺探过你身上的确没有神力妖息,可你方才心中所想掺杂神魔两族年湮世远的恩怨,你究竟是何人?大费周折潜入鲛族水域又有何谋?”
自璘琅苏醒以来,她原以为会将自己的身份永远埋在心底,毕竟说出口的总显得那么离奇不可置信。但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能探听她心声的大鲛巫也许是解她目前困境的一个契机。
不再扭捏犹疑,她决定据实相告。
“吾名璘琅,乃龙族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