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黎之清还是觉得不比试演时来得自在。
不是不好去演,也不是环境令人紧张,单纯有股渗透身心的不自在,只偶尔在正式开拍时冒出来,倒没怎么让人太不舒坦。
黎之清一边应付不适一边避免出错,换着角度拍完几场,后背都粘着一层细汗。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精神长时间的高度集中和体力的过大消耗,他在傍晚休息时开始觉得头脑有点发沉,等宋俊麟再来送盒饭,连他的话都懒得去接。
“你记不记得之前被骂的那个?”宋俊麟突然低声说,“我才听人说,骂她是因为她坐在镜头箱上。”
黎之清一愣:“忌讳?”
“你怎么知道?”这下换宋俊麟愣住,“我都没说完。”
黎之清把被风吹到前面的几缕头发撩回去:“民间有不少相似风俗,不让女人碰镜头箱,估计是怕拍到什么不能拍的东西。”
提到不能拍的东西,一丝凉风不紧不慢地贴了上来,天上同时冒出一道闷雷。
宋俊麟莫名发毛,拍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呸呸呸,子不语那什么。”
黎之清没帮他把“怪力乱神”补上,想到什么似的拽起衣袖就去翻看卡在小臂中间的铜钱。
这枚铜钱极其老旧,方孔被一根黑色编绳穿引,表面字迹朦胧模糊,辨不出源自哪个朝代,镀着一层厚重润泽,与肌肤对比出触目惊心的黑白分明。
“你干嘛啊!”宋俊麟知道铜钱跟护身符一个性质,更寒了,“不会真有什么吧!”
黎之清放心地把衣袖拉回去:“能有什么?我就是看看有没有弄丢东西。”
好歹是那家伙的心头宝,过了这么多年都没出异变,百邪不近的说法该不是假的,他现在的状态可能真是因为太累了。
宋俊麟一脸受不了:“那你别说完那话就看啊,毛得慌。”
黎之清笑他两句胆小,盖了外套靠墙闭目养神,再开拍时状态好了不少,不过那种不自在还是会有。
他暗暗苦笑自己别是有镜头恐惧症,天生不适合在镜头前活动。
补拍完最后一个特写,黎之清为能够脱离不适感到松快,结果没等程嘉润把指尖从他手背上移开,黎之清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快走”的念头。
这信息不经声音直接炸在脑子里,震得黎之清手一哆嗦,下意识退了半步。
程嘉润像是被他惊住,过了两秒才把手收回去:“你没事吧?”
黎之清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脸顷刻间就失了血色:“……没事,是我一直绷着神儿,一放松就累了。”
程嘉润客套地让他好好休息,唤来助理给黎之清递盒牛奶,自己去补妆准备剩下的拍摄。
黎之清满脑子都是“走”,离开现场后,贴着冷汗的后背被风一吹,凉得要命。
“大清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宋俊麟差点没跟上黎之清迈步的速度。
黎之清被风吹得发冷,边走边扯:“饿了,好像有点低血糖。”
“晚饭我刚送来,我去给你拿份垫垫肚子。”宋俊麟看出他脸色发白,有点忐忑。
“没事,回去吃吧。”黎之清自己状态乱了还不忘照顾宋俊麟的情绪,扯着嘴角对他笑。
有台词的群演属于特约演员,一天工资比普通群演高出一些,扣来抽去,拿到手里总共一百五十五块。
这回宋俊麟没心思吐槽群演这工作又累又惨,火急火燎地带着黎之清往外走,想着让老板给他开开小灶,车钥匙都直接握在手里。
刚踏出大门,宋俊麟把伞撑起来,黎之清突然在檐下顿住脚步。
“怎么了?”宋俊麟回头,以为他是要晕,作势伸手扶他。
黎之清推开他的手摇摇头,脸色发沉地把左手半提起来。
他腕部很白,黑色编绳横切过内侧的血管脉络,那枚铜钱坠在下端摆晃两下又被另一只手托住。
宋俊麟没发现什么,但黎之清却看得清晰,就在铜钱与编绳相贴的地方,赫然已经崩开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