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事出有因,但这位小公主似乎毫不掩饰自己的手段和坏心眼。
燕檀把臼放到一边,撕开桌上的冒着香气的纸包,问道:“对啦,你方才出门做什么去了?”
“一位夫人派人送来了请帖。”安归从怀中取出请帖递给她,眉眼中尽是乖顺温和之色,只字未提方才的士兵,也丝毫不见方才的乖戾。
他将请帖递了过去。
那是来自粟特国商人行会会首夫人的请帖。
事情要从燕檀送出去的那些香露说起。粟特国位于楼兰的西面,国人大多善于经商,广布各国之内,在他国谋生,难免注重同乡之间的联系。
有位粟特商人的女眷在一次宴会上用了燕檀所赠送的香露,这位夫人一见便十分喜欢,向她打听了香露的来源,给燕檀递了请帖,希望燕檀能来自己宅中为自己调制一支香露。
这也是燕檀一开始在胡商女眷之间广赠香露的用意。
香是一种极为容易流传的东西,尤其是在相识的妇人之间。她需要用这种方式迅速结交显赫商人和楼兰王廷,细查刺杀一事与楼兰的关系。
燕檀接过请帖看了一遍,放到一边,心中长舒一口气。
她的计划果真奏效了。
-
今夜东厢房的灯熄得比平时都要晚。
安归站在西厢房内的窗边,读完手上的羊皮卷,而后放到烛火上烧掉。
他正打算同等在身后的影子说些什么,东厢房那里传来吱呀一声的开门声,而后是少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安归,你睡下了吗?我有点睡不着。”
这下不用安归挥手,黑暗中的影子已经学会在燕檀出现时自发地消失。安归拉开门,看到披着一件外衣站在门外的少女。
她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乌黑柔软,看上去竟然有点楚楚可怜。一张白嫩的小脸上,鼻头被冻得隐约发红。
她身上隐约可见的是里衣,大约是本来打算睡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番后又爬起来的缘故。
他连忙把她让进自己的房间。
燕檀在凳子上坐下,将双臂置于桌上,脸蛋枕了上去,闷闷地说:
“安归,其实……今天是我的十五岁生辰。我从没有一个人张罗过自己的生辰,也觉得现在并不是庆祝生辰的好时候……”
“可是……我有点想家了。我是不是还没有同你讲过,我曾经的家在中原的赵国。”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思念什么。我娘很早就死了,我爹也不喜欢我,没怎么见过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不久前因为意外死去了。我好像没有什么家人可以思念。但还是很想赵国,哪怕是曾经住的那个冬天冷冷的房子,也有点想。”
她换了个方向枕着自己的手臂,眨了眨眼睛,看向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少年。
“往年这个时候,尼庵中的尼姑都会送一碗面来给我庆贺生辰。这是赵国民间的法子。可我自己不会煮面,今年就没有了。其实那种面也没有很好吃,但我就是有点难过。”
安归走到她身后。她低下头去,将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手臂中,感到身后披上了一件温暖的大衣服,上面还有少年干净而温暖的气味。
燕檀没有再抬起头来,只是感觉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温热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捏了捏。
少年的手指修长有力,不曾越矩,但却让她感到安慰。
“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不过在赵国,也没有会盼着我回去的人。”
燕檀小声嘟囔着,絮絮叨叨地说了些话,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睡梦中有一支悠扬的曲子,带着她在黄沙大漠中随着风飘飘荡荡,在金红的余晖下奔向圆圆的落日,好像就这么远离了人间。
夜深。金发碧眼的异族少年坐在廊下,将横笛缓缓放在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