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宝拿着指甲和珠花,不由得微微闭起眼睛,脑海里一下子竟浮现出鹤鸣头发蓬乱,在这?张床上痛苦挣扎的神态,她猛地睁开眼,面有不解,鹤鸣不是被和嫔打死的吗?难道她临去之前还回来过?
她正?疑惑间,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她忙把珠花和指甲塞到腰间,抬眼就见进来的是和鹤鸣同屋的枕琴,枕琴跟鹤鸣住同一个屋里三四年,鹤鸣无父无母,枕琴大概是除了四宝之外,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甚至论对她的了解程度,四宝比枕琴还要差得远。
枕琴一进屋目光就落在她手?上:“你在干什?么?”
四宝跟她算得上相熟,只是她正?心乱如麻,没心思回答她的话,摇头道:“没什?么,我帮鹤鸣收拾一下她的东西?。”
枕琴面上也?是伤怀非常,眼看着四宝要走到门口了,忽的上前几步拉住她,又?探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之后一把掩住门,再把窗户同样关好,看着四宝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四宝见她这?番动作?,想想那头发跟指甲,心里先有了些预感,问道:“姐姐要说什?么?”
不论年纪大小?,遇到宫女先称一声姐姐,总是没错的。
枕琴嘴唇颤抖几下,又?深深地抿起嘴唇,重重吐出一口气才道:“你知不知道,昨天鹤鸣被和嫔娘娘打完,其实勉强还能走动,被我们几个搀扶着先回了长清宫,本?来是想请贤妃娘娘做主请大夫找和嫔算账的。”
四宝心里一跳,她只知道鹤鸣是被和嫔打了之后,药石无灵才去的,各种?详细却并不清楚。
枕琴手?里的帕子松了又?紧,指尖发白,似也?下了很大的决心:“鹤鸣身子骨一向不弱,那时?候虽然疼痛,但是还勉强撑得住,人?瞧着倒还精神,贤妃娘娘就命人?叫了太医来,一碗药下去,鹤鸣过了会?就痛的挣扎动弹,没过多久就晕了过去!”
四宝倒吸了口气,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直直地看着枕琴:“你这?是什?么意思?”
枕琴和鹤鸣都是外向性子,不过鹤鸣和善枕琴尖刻,她闻言冷笑一声:“只要你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听不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四宝还是觉着难以相信:“可是贤妃娘娘为什?么要害她?这?压根说不通啊!”
枕琴上下打量她几眼,见她只是不信,没有要告状的意思,这?才掖了掖眼角的泪,继续低声道:“我还以为鹤鸣告诉过你了,看来你也?不知道啊,前阵子皇上在贤妃娘娘宫里过夜,不知怎么瞧上了她,皇上对她很是喜欢,问过她姓名出身,不但没有直接收用了,反而想着挑个好日子先给她抬位份,和嫔也?是因?着这?个瞧她格外不顺眼的。”
四宝想到鹤鸣前些日子的反常,脸色不由得白了白,难怪她那日说话语焉不详的,原来症结在这?里!也?难怪鹤鸣以一介宫女的身份死了,元德帝会?这?般恼怒,直接断绝了和嫔的后路。
她想想贤妃的温善模样,还是觉着一时?难以接受:“贤妃娘娘怎么...”
枕琴仰起脸把眼泪倒回去:“昨晚上我也?不信,但后来越想越是心惊,鹤鸣这?么一死,不仅和嫔彻底倒了,贤妃娘娘一下子少了两?个争宠的,十三皇子的抚养权又?落在她手?里,四妃之中再无能与她争锋的...”
她说完又?顿了下,鼻翼翕动,伤感依旧,声音却透着几分冷意:“皇上没得到手?鹤鸣就死了,心里到底有几分遗憾,昨日便赶过来祭拜,看到贤妃娘娘特地设下的灵堂,十分动容,既感念她良善,又?怜惜她悲痛,昨日话里话外已经露了要把她封为贵妃的意思,要不是她落下这?么多好处,我也?只当娘娘是天上少有地下无的大好人?呢!”
她顿了下又?有些哽咽:“我一开始的时?候本?没觉着哪里不好,但后来起了疑心,细细地把昨日的事儿想了一遍,这?才觉着有些不对,贤妃娘娘好端端的给德嫔送什?么东西??而且那个点儿,和嫔娘娘八成的时?候都要在那边散步的,这?些难道她不知道?既知道,为什?么还要让鹤鸣送过去?”
四宝遍体生寒,她强忍住伸手?去摸腰间别着的珠花和指甲的冲动,她听到此处,心里已经信了八成,贤妃这?手?段实在是高明?至极,一石四鸟,至于那碗药,主子好心给下人?请太医开药救命,难道还有错了不成?怪也?只能怪这?下人?命不好。
她嘴唇颤了颤,强压住纷乱的心思,问枕琴道:“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不怕我去告诉贤妃娘娘?”
“你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惨死,不想为她报仇吗?”枕琴冷冷一笑:“鹤鸣在世的时?候,常说你是这?世上最良善可靠之人?,我不过是信了她的话,你要是想告就去告吧,就当鹤鸣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
四宝对她的性子了解几分,知道她言语素来尖利,闻言也?不恼,木着一张脸道:“这?些都是你我的猜测,手?里没有证据,况且就算有证据,贤妃也?是堂堂四妃之一,名声又?好,你觉着上面会?信哪个?“
枕琴闭了闭眼,又?睁开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冷清:“你干爹当初是不是认识柳公公?”
四宝心里一颤,冯青松当初见她第一眼,就说她和一位故友长的相似,这?位故友就是柳公公,他一直在贤妃宫里当差,后来死于一场瘟疫,不过冯青松和柳公公交浅言深,就连贤妃娘娘也?不知道两?人?的私交,四宝也?是在他喝醉的时?候才听他念叨过几句,枕琴怎么会?知道的?
枕琴看她面露警惕,淡淡摇头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在宫里熬了这?么些年,有些事儿多少还知道些,柳公公当年是贤妃娘娘的左右手?,我反复想下来,这?些年好几桩事儿都不大对劲,柳公公又?死的蹊跷,他总不至于一点后手?也?没给自己留下吧?他在宫里没什?么朋友,也?就跟冯监官最熟了,倘若能拿到柳公公的后手?,就有七八成的把握了。”
四宝不想牵连到冯青松,只摇头道:“你记错了,我干爹跟柳公公也?不熟。”她又?想到鹤鸣,心里一堵,低声道:“不过我如今在司礼监当差,旧年的卷宗,我还是能偷偷翻阅的。”
枕琴似有失望,轻叹一声:“那就有劳你了,还有今天的事儿...”
四宝道:“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姐姐也?是一样的。”
枕琴这?才强笑了笑,四宝对她回以一个温柔笑容,她看的怔了怔,脸上不由得有些红,低喃道:“难怪鹤鸣会?喜欢...”
这?句四宝没听见,她又?冲枕琴一笑,轻声问道:“可是就算咱们有了证据,你我二人?也?很难扳倒贤妃的吧?”
枕琴瞧得有片刻失神,怔怔脱口道:“这?你不必担心,自然有人?...”她说着一顿,意识到自己失言,掩饰道:“公道自在人?心。”
四宝附和:“也?是。”
她一出屋子脸就沉了下来,枕琴说的是有些真情在,但三四成都是不实不尽的,她凭什?么认为柳公公就一定留了后手?下来?就算真有后手?,四宝也?成功拿到了,她又?凭什?么保证能扳到一个皇妃?
除非是背后有人?提点依仗,她才能做这?么多事,所以四宝方才出言试探一二,果然有些不对,但既然枕琴背后有人?提点,想必是针对贤妃去的,那后手?这?事儿定是知情人?告诉了她,她再来告诉自己,应当也?算可信。
后宫势力复杂交错,枕琴怕也?是别宫安插进来的棋子,正?好借着这?事发作?,这?么一想枕琴似乎也?有嫌疑……
四宝想了想便把这?个念头否了,枕琴平时?递话传消息可以隐蔽,但这?回构陷和嫔,毒害鹤鸣,诬陷贤妃,她一个宫女还没那么大能耐和手?腕,贤妃也?不是那等会?坐以待毙的庸人?,要真是她干的,现在只怕早都败露了,长清宫里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贤妃。
贤妃……
她想到鹤鸣,把这?个封号反复在心里嚼了几遍,一扭头大步往内官监去了,要是真在她干爹那里问出什?么来了,她也?大可咬死了是她自己查旧卷宗查出来的,她干爹和柳公公的私交知道的人?很少,只要硬撑着不承认,不会?牵连到他头上的。
哪怕枕琴不可信呢,但她们的目标是就是贤妃,为了让鹤鸣死的瞑目,就算一条命别在裤腰带上她也?认了!
她摸出两?坛好酒来去寻了冯青松,冯青松一见她便宽慰道:“鹤鸣是个好丫头,就算投胎转世也?有福享,你也?别太难过了。”
四宝强笑了笑:“是啊,她肯定能投个好胎,下辈子再也?不用伺候人?了。”
冯青松见她拿酒过来,只当她是要借酒浇愁,于是命人?炒了几个下酒菜,跟她对饮一杯:“我记得你原来都是滴酒不沾的。”
四宝只悄悄抿了一小?口,叹了口气:“干爹,我心里闷得慌。”
她静默了片刻,还是出言轻声试探:“我这?感觉想必您能懂,当年柳公公死的时?候,您怕是也?...”
“老柳啊...”冯青松面上恍惚了一阵,又?摆手?道:“不提他,提他太不吉利,我也?就喝醉的时?候喜欢念叨他几句,你这?时?候说他做什?么,快给我满上。”
四宝心里一动,开始一杯一杯地给他斟酒,冯青松也?没推脱,她斟多少他就喝多少,转眼眼神就迷蒙起来。
四宝小?心举着酒壶:“干爹,您还喝吗?”
冯青松将杯子一举:“喝!”
她就又?给他倒了一杯,见他醉的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探问道:“干爹,柳公公临走的时?候,就没有跟您说点什?么?”
冯青松将手?一挥,含糊道:“你说老柳啊,他死的冤枉!辛辛苦苦把贤妃从?小?小?的美人?送上了妃位,你看他得到什?么了,最后还不是被过河拆桥了,你说他到底图什?么!”
四宝附和道:“是啊,您说他死的多冤枉,难道您就不替他惋惜吗?”
冯青松醉着俩眼冷笑一声:“惋惜有个鬼用,他要是有能耐,就自己变成厉鬼把这?仇给报了!”
四宝道:“柳公公那么精明?厉害的人?物,会?没留下后手?来?”
冯青松眯着眼想了想:“他留了也?没个屁用,还没来得及用人?就挂了!”
四宝心都提起来了:“那,那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