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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双腿折断(2 / 2)


延州总管府。

“快!快抬进去!”

“轻一点!轻一点!小?心!”

“怎么回事……镇军将?军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檦坐镇在延州总管府,突然看到杨兼满身是血的被抬进来,吓得立刻大喊着:“医官!!把军医找来!都找来!”

血迹一路滴滴答答的从府署外面蔓延入内,众人抬着杨兼往总管府里?面去,小?心翼翼的将?杨兼放在床上,医官已经冲了进来,看到杨兼的情况,说:“都退出去,要先拔箭。”

众人全都退出屋舍,杨广想要留下来,但是在旁人眼中?,他本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奶娃娃,也帮不上甚么忙,医官怎么可能让他留下来,何况这场面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又太过血腥了。

杨广也跟着众人一同?退出了屋舍,站在院落外面等?待。

“吱呀——”屋舍的大门关闭,医官们呆在屋舍之内,其余人坐立不安的等?待着。

天色漆黑一片,宇文宪衣袍上都是烧焦的黑色,手背也烧伤了一块,根本没?有包扎,一直在原地等?待。

“踏踏踏——”随着急促的跫音,尉迟佑耆从外面冲进来,他刚刚带兵回来,便听到了世子?需要施救的消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说:“世子?怎么样了!?”

宇文会焦急的来回来去走动,说:“医官进去了还没?出来,我们也不知如何了!”

“怎么还不出来!还不出来!还不出来!”宇文会每走一步,便叨念一句,众人心底里?已经够着急得了,宇文会的叨念让众人更加焦急,宇文胄连声说:“弟亲,不要走了,将?军一定会没?事的。”

他虽然这么说,但其实宇文胄心里?也没?有底儿?。杨兼浑身是血的被抬进去,那模样进气?少出气?多,箭镞从他的肩膀扎了出来,光是看着就知道有多痛苦,叫人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杨广算是最冷静的一个人,他负手而立,站在院落之中?,一句话也没?说,一步也没?有走动,和平日里?奶里?奶气?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但是此时此刻根本没?有人去关注杨广,杨广便也懒得伪装甚么。

吱呀——

屋舍的门被打开,众人立刻第一时间围拢上去:“医官!医官,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门虽然开了,但是医官并没?有走出来,反而是药童走了出来,端着都是红彤彤血水的盆子?,原来是去换水。

众人抻着脖子?往里?看,顺着门缝却看不到杨兼。自是看不到的,杨兼躺在内里?,他们从门口往里?看最多看到外间,大家也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急切地往里?张望,只看到了满地的血迹,再无其他……

药童端着清水很快又回去,掩上门,又是死一样的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突听“嗬!!!”一声大吼从屋舍中?传出来。

“父亲……”杨广立刻上前一步,刚才的吼声绝对是杨兼发出来的,光是听声音都知道有多痛苦。

宇文会连声说:“有声音有声音,说明没?事!”

他这么说着,但众人的心情根本没?有放下来,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阴沉,随即越来越朦胧,渐渐有些?发亮,大家竟等?了几个时辰。

就在此时,舍门又发出一声轻响,终于慢慢打开了。

众人一拥过去,七嘴八舌地说:“医官,如何?!”

“我父亲如何了?”

“将?军怎么样?”

医官被众人簇拥着,连连摆手,说:“冷箭拔下来了,箭上有毒,不过请各位放心,镇军将?军并无性命之忧。”

众人听到这里?,狠狠松了一口气?,杨广眯了眯眼睛,总觉得医官还有后话没?说完,应该是报喜不报忧,便说:“医官,可还有甚么要说的么?”

果?不其然,医官是先报喜,把坏事儿?放在了后面,支支吾吾的说:“只是……这……镇军将?军的双腿折断,不知……”

杨兼的双腿断了!

众人登时沉默下来,如今正在行军打仗,杨兼身为主将?,双腿竟然断了……

医官还有话没?说完,继续说:“还有……这冷箭上的毒虽然不致命,但是……余毒未清,至于会有甚么症状,还是要等?将?军醒过来之后,才见?分晓。”

说了等?于没?说,如今只能知道杨兼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杨兼甚么时候可以醒过来都是未知之数,医官也不敢断言。

众人乍一听先是欢喜,随即又被担忧冲淡了喜悦,一个个掌心都是冷汗。

杨广的眼神更是阴霾,如今正是与齐军交锋的关键时刻,杨兼的双腿出了问?题,如此一来,不仅是对军威不利,而且这消息一旦传入长安,小?皇帝宇文邕很可能用这个事儿?做文章,顺理?成章的将?杨兼的兵权收回去。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有身体残缺的人很难在朝为官。

天色灰蒙蒙的,天边透露着一丝丝灰败的压抑,就如同?众人的心情一般。

便在此时,延州大总管李檦突然从外面冲进院落,口中?喊着:“大事不好!齐军偷袭来了!”

“甚么!?”宇文会的脾性瞬间爆裂开来,说:“齐贼还敢来!?来得好,我这就去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李檦说:“大将?军,稍安勿躁,齐军这个时候过来,显然是有备而来!”

的确,如今杨兼危在旦夕,还没?能醒过来,他们的军队可谓是群龙无首,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是一盘散沙,齐军挑拣这个时段来偷袭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

齐国?公宇文宪冷静的多,说:“老?将?军,齐军现下如何,已经开到何处?”

李檦说:“齐军派出了数条大船,从水上进军,朝我们这边包抄而来了,今早雾大,等?士兵发现之时,已经到了跟前,咱们现在整顿战船,根本来不及了!”

“好一个齐贼!”狼皮朗声说:“怕他们作甚?让我来打先锋,我擅长水军,根本无需整顿大船,便可以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宇文宪说:“齐军的兰陵王和领军将?军已经被咱们擒获,对方?甚么人挂帅?”

李檦说:“是斛律光!”

落雕都督斛律光亲自挂帅,来势汹汹,而且已经到跟前,他们现在准备船只根本来不及,如果?派擅长水战的郝阿保和狼皮出去,又觉得不妥,倒不是不相信他们的忠心,也不是怕他们倒戈,而是因着有些?法子?用一次奏效,用两次便不奏效了。

斛律光精于兵法,上次他在郝阿保手上吃了亏,这次怎么可能还栽在郝阿保手上?再者说了,上次是他们偷袭齐军,这次是齐军偷袭而来,没?有了先发制人,郝阿保的小?渔船,怎么能以卵击石去和齐军的战船硬碰硬?

郝阿保不耐烦的说:“这也不行,那也不可,难道就看着齐军打到家门口?我看你们就是一盘散沙,没?了主将?甚么也做不成,窝囊废!”

郝阿保心直口快,说话不是很好听,宇文会一听,立刻爆炸,说:“我们是窝囊废?窝囊废也比你这个降臣好!你执意要领军,是不是按了甚么贼心眼儿??怕是眼看情况不对,想要带着兵马倒戈齐贼罢!”

狼皮听他辱骂主公,立刻不干了,瞪着眼睛上前,低吼说:“你说甚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宇文会哈哈一笑,说:“怎么了?我再说一遍怎么了!?我宇文会行得端坐得正不像你们这些?下三滥的蛮夷!”

“好得很好得很!”郝阿保冷笑说:“现在说我们是蛮夷了?不错,我们就是夷人!不是你们上赶着非要招揽你阿爷我的时候了?你们周军就是一把子?旱鸭子?,没?了我,我看你们怎么打水战,喝水去罢你!”

宇文胄赶紧拉住宇文会,说:“弟亲,现在不是内讧之时,少说两句。”

他话到这里?,却听郝阿保冷笑说:“我看你也不像是甚么好东西!天天儿?摆一副清高的模样。”

“你说甚么!?”宇文会听他辱骂兄长,立刻又怒了,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郝阿保的衣领子?,差点子?直接将?郝阿保拽起来,说:“你敢辱骂我兄长?!”

场面一度混乱起来,李檦和宇文宪赶紧拉架,众人却越吵越凶,杨广兀立在杂乱之中?,负手而立,眯着眼睛,眼神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突然开口说:“都闭嘴,不要吵了!”

小?包子?的声音奶奶的,声音也不大,一开口却掷地有声,众人全都吓了一个激灵,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小?包子?。

杨广如今不过四五岁大的模样,却一脸临危不惧的镇定,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镇定,淡淡的说:“如今父亲病危卧床,齐军已经打到了家门口,你们不是朝中?的扛鼎之臣,便是赫赫有名的一代?豪杰,却在这里?骂街争吵,比我这个顽童还不如,难道便不觉得羞愧么?”

宇文会还揪着郝阿保的衣领子?,二人脸色不由全都一红,宇文会狠狠的松开手,不去看郝阿保,转头对李檦说:“李将?军,咱们能用的人马一共多少?最快何时能整顿整齐?”

李檦思量了一番,刚要回话,却听小?包子?杨广说:“各位不必惊慌,其实父亲赴宴之前,留下了锦囊妙计。”

“锦囊妙计?”众人全都吃了一惊。

之前杨兼对抗高阿那肱就留下了锦囊妙计,故意被俘虏,一步步连环计引高阿那肱上钩儿?,的确留下了一个锦囊,锦囊便交给了小?包子?杨广,在最关键的时刻拿出来。

如今杨广又说有锦囊妙计,众人下意识狠狠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毕竟杨兼上次的锦囊妙计有惊无险,而这次……

其实压根儿?没?有甚么锦囊妙计,杨广之所以这么说,是因着他有法子?退敌,但是这法子?从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奶娃口中?说出来,旁人必然不信,所以杨广便假借是杨兼的锦囊妙计名义,如此一来,便能堵住“悠悠众口”了。

“到底是甚么妙计?!”宇文会不疑有他,说:“小?侄儿?,你阿爷有甚么妙计,快拿出来。”

杨广说:“等?一等?。”

他说着,转身立刻跑进屋舍,“吱呀”一声,垫着小?脚丫把门关闭,入了内间。

杨广并没?有着急,先是走到床边上,看着躺在床上闭目昏睡的杨兼,虽医官说杨兼没?有性命之忧,但怎么看杨兼都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整个人气?息奄奄,脸色惨白的有同?一张蜜香纸,不只是白,而且枯槁……

杨广凝视着那张枯槁的脸面,轻声说:“你可不能死啊,朕还没?有成为世子?,你倘或死了,谁来给朕铺路……”

他说着,不再多看杨兼一眼,转身来到案几边上,动作熟练的用小?肉手铺开蜜香纸,拿起旁边的毛笔,蘸饱了墨迹,用手挽着自己的小?袖袍以免蹭到,便开始书写起来。

杨广动作迅速的书写完毕,将?蜜香纸吹干,折叠起来,装在小?锦囊里?面,随即不急不缓的推开舍门走出来。

“小?侄儿?,如何!?”宇文会第一个迎上来。

尉迟佑耆也说:“小?世子?,锦囊妙计在何处?”

李檦着急的说:“不能再等?了,再等?齐军就渡过河来了!”

杨广还是那副不急不慢的模样,游刃有余,肉嘟嘟的小?脸扬起微笑,说:“劳烦李伯伯准备两艘船只,不要太多船只,只要两艘。”

他说着,还举起小?肉手,比划了一下二,两根短短粗粗的小?指头还有藕节,肉呼呼的特别可爱。

李檦惊讶的说:“齐军十几艘战船,我们只准备两艘?”

杨广信誓旦旦的点头,派头十足的“嗯”了一声,不过他的声音带着软绵的奶气?,听起来威严大打折扣。

李檦一咬牙,说:“好!两艘还不容易,十艘是准备不出来了,两艘便是说话的事儿?!”

齐军来势汹汹,十几艘战船肯定准备不出来,不是没?有战船,而是没?有时间,准备战船需要时间,等?准备好了,恐怕齐军已经登陆了,但是两艘战船根本不是事儿?,分分钟准备好。

李檦立刻行动,宇文会说:“小?侄儿?,快把锦囊给叔叔们看看!”

杨广却摇头说:“不妥不妥,父父说了,这锦囊窝拿着便好,叔叔们只要听窝的话便是了。”

“听你的?!”郝阿保震惊的说:“你一个小?奶娃娃?”

小?包子?甜甜一笑,说:“这件事情,只有小?奶娃娃可以做成,换了旁人,都不可以。”

齐军都打到跟前来了,也没?时间去想多余的事情,与其在府署里?吵架,还不如和他们鱼死网破,众人一听杨广的话,又都以为这是杨兼的主意,往日里?杨兼可谓是神机妙算,从未失手,干脆便一口答应,全都跟着杨广出了府署。

李檦已经准备好了两艘战船,众人登上战船,缓缓开向?河中?,没?有离开河岸多远,果?然看到了齐军的战船,十几艘战船一字排开,那架势势不可挡,船帆遮天蔽日,相对比起来,他们这两艘战船便小?小?不言了,实在不够看。

宇文会手握佩刀,掌心里?都是热汗,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对方?的战船,似乎是怕他们有所动静,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心里?没?有底儿?,不知锦囊妙计到底是甚么。

齐军的大船上,果?然是斛律光亲自坐镇,身披黑甲,手持长戟,威风凛凛的立在甲板之上,身边则是站着秘书郎祖珽。

别看祖珽只是秘书郎,但是他手中?有北齐天子?的密令,地位便像是一个钦差,斛律光也无法奈何他。

斛律光脸色阴霾,整个人气?压很低,祖珽笑着说:“怎么大将?军,马上便要攻克周贼,大将?军难道不欢心么?”

斛律光沉声说:“大王与领军将?军都已经被周贼擒获,我军痛失两名虎将?,何人披甲,又如何能攻破敌军?”

祖珽一笑,说:“大将?军何出此言呢?就算我军中?没?有兰陵王与领军将?军,却也不过是失去了两名小?卒子?而已,真正的虎将?,不正是常胜将?军您么?”

斛律光侧头看了一眼祖珽,祖珽笑容阴鸷到了极点,清晨的光芒已经升起来了,却无法照到祖珽的眼底,祖珽幽幽的说:“打仗嘛,总是要有牺牲的,今日兰陵王与领军将?军牺牲阵前,却换来我军大获全胜,令周贼闻风丧当,逡巡不敢前进,也是他们的光荣,不是么?当然了,这最后的光荣,自然要归功于把周贼击败的落花流水的大将?军您了!”

斛律光耳听着祖珽给自己戴高帽,眼看着连绵成一片的齐军战船,心中?却有些?悲凉,兰陵王是他的忘年好友,斛律光心底里?清楚得很,兰陵王不可能叛变,兰陵王根本无错,但因着天子?怀疑过兰陵王,觉得兰陵王很有可能会记恨自己,便先下手为强,干脆斩草除根,杀死兰陵王。

斛律光心中?如何能不悲凉呢?说到底,兰陵王还是公族,而斛律光这样的卿族又会落得甚么样的下场呢?

还有韩凤,韩凤此人虽不算甚么良臣,但并没?有过失,反而每每杀敌奋勇当先,祖珽为了清除异己,连同?韩凤一同?除去,这手段不可谓不狠,简直令人发指。

“大将?军,还不下令出兵吗?还在等?甚么?!”祖珽拔高声音,微微抬起面目,迎着清晨的日光,祖珽的脸面闪烁着狰狞的光芒,几乎看不清他的表情。

斛律光狠了狠心,扬起手来,刚要开口,便在此时,周军突然开始朗声传话……

杨广一个小?包子?,却坐镇在周军的主将?位置,背着手,手里?握着那只小?锦囊,眼看着齐军已经要打来了,才不紧不慢的拆开小?锦囊,众人低头一看,那上面竟然只有两句诗……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宇文会瞠目结舌,说:“这……这甚么狗屁词文,一窍不通啊!”

郝阿保也说:“这就是锦囊妙计?!锦囊里?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

他说着,抢过锦囊使劲甩了甩,把锦囊翻过来掏了一个遍,也没?有看到其他的东西。

宇文宪则是沉声重复说:“百升?明月?”

狼皮挠了挠后脑勺,说:“这……这几个意思啊!看不懂啊!”

宇文宪却恍然大悟,说:“是了,是了……我明白了。”

宇文会奇怪的说:“你明白甚么了,你倒是说啊!”

杨广自始至终十足稳重,踏着箱子?爬上去,因着他身材矮小?,特意找了几个箱子?垫着,站的高高儿?的,让齐军足以看到。

杨广踩着箱子?,趴在船只的栏杆上,奶声奶气?的说:“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他那模样,好像在和对方?打甚么暗语一样。

斛律光刚要下令发兵,便听到了小?娃娃的歌谣声,声音幽幽的从对方?的船只上传来,紧跟着是周军士兵洪亮的喊声,也同?样是这一句歌谣。

斛律光微微蹙眉,对船的小?包子?挥着小?肉手,朝他们招手,说:“斛律伯伯,父父说了,只要对这句暗语,你便会杀了祖珽,投靠父父,斛律伯伯,你神马时候动手鸭!”

小?包子?用最奶萌,最纯真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齐军听了瞠目结舌,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斛律光一听,立刻呵斥:“胡说!我斛律光对大齐忠心耿耿,怎么会与你们周贼对甚么暗语!?”

杨广唇角一挑,是了,斛律光忠心耿耿,上辈子?他和兰陵王一样,全都死在了自己人手里?,自然不会和他们对暗语。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其实这句歌谣,并不是杨广“原创”的,还要从上辈子?说起,这句歌谣的“始作俑者”不是旁人,正是——祖珽!

祖珽得势之后,因为记恨斛律光辱骂自己是盲人,又嫉妒斛律光一门富贵,想要扳倒斛律光稳固自己的势力,便写了这句童谣,让市井的孩子?们流传。

“百升”为一斛,斛律光复姓斛律,这百升自然说的就是斛律光了,飞上天的意思就更简单了,证明斛律光已经一步登天。

“明月”乃是斛律光的字,长安是北周的都城,明月都照到北周的都城去了,可见?斛律光大有反心。

上辈子?祖珽为了扳倒斛律光,广传谣言,北齐天子?听说了谣言,心中?十分不安,摇摆不定,最后还是杀死了斛律光,一代?大将?斛律光就此陨落。

这歌谣乃是祖珽原创的,这时候祖珽还是个秘书郎,没?有高升丞相,自然还没?有做出这歌谣,但是并不妨碍甚么,杨广把这歌谣奶声奶气?的念出来,祖珽乃是不可多得的鬼才,聪慧绝顶,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暗示。

杨广趴在栏杆上,悠闲的晃着小?脚丫,又摆出一副童真模样,说:“斛律伯伯,你不是说只让窝萌出兵两艘船便可以了么?窝萌的船都来啦,斛律伯伯甚么时候把祖珽抓过来?”

斛律光大喝说:“一派胡言!!”

祖珽沉默了一会子?,分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口中?却说:“大将?军,下官怎么可能不信任大将?军呢,这只是周贼的诡计而已。”

祖珽聪明得很,他知道这显然只是对方?的诡计而已,但是知道是一方?面,心里?怎么想的又是另外一个方?面。歌谣倒是提醒了祖珽,斛律光可是兰陵王的忘年好友,祖珽派兵射杀兰陵王,斛律光多有异议,如果?留着斛律光,反而是一块绊脚石,不知道甚么时候便会被报复。

祖珽虽是个文人,但是也有领兵的才能,他一向?看不起武夫,就算军中?没?有斛律光、高长恭和韩凤这样的将?军,祖珽觉得,自己也照样可以领兵打仗,而且赢得比他们更加漂亮。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百升飞上天……”

“明月照长安……”

周军齐声大喊着,一声高过一声,杨广要了两只船,不过一百士兵,全都用来唱歌谣了,声如洪钟,传遍水面。

祖珽听着歌谣,心中?突然有些?动摇,如此大好时机,如果?真的让斛律光指挥着兵马,打败了周军,赢得了战役,那么功劳自然要归功大将?军,而不是自己这个秘书郎,谁还能记得是自己伏击了周军主将?呢?

祖珽眯了眯眼睛,是了,绝对不能让斛律光赢了这场战役,就算是赢,也是自己赢才对。

祖珽开始反悔,便对斛律光说:“大将?军,这周贼狡诈的很,用这等?子?捕风捉影的歌谣来扰乱我军军心,而且他们只安排了两艘战船,唯恐有诈,指不定又埋伏了甚么伏兵,以下官之见?,今日还是作罢为好。”

“作罢!?”斛律光震惊的说:“我军已经压境,周贼主将?生死未卜,一盘散沙,怎么能因着孩童的几句歌谣便作罢?!如此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祖珽当然知道,他日前只想着除掉兰陵王和韩凤,忘了斛律光,这会子?被歌谣点醒梦中?人,又觉得不能让斛律光领了军功,便巧言诡辩的说:“大将?军三思啊,周贼多狡诈之人,况且他们还有稽胡小?人倒戈,又只派出了两艘兵马,前方?绝对有诈,我军船只若是开过去,损兵折将?这种事儿?,到时候上禀朝廷,大将?军您……担待得起吗?”

宇文会紧紧握着佩刀,他感觉刀柄上都是汗水,几乎滑到握不住,眼睛一刻也不敢错开,低声说:“只是这么一句歌谣,算甚么锦囊妙计?斛律光和祖珽都是聪明人,能相信挑拨离间么?”

宇文宪沉吟说:“正因着他们都是聪明人。”

宇文会没?听懂这是甚么意思,郝阿保和狼皮更是听不懂了,就在此时,却听到尉迟佑耆说:“快看!齐军的战船撤退了。”

“甚么?!”宇文会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的不敢置信,反复揉了好几次眼睛,说:“真的……真的撤退了!?”

因为一句歌谣,真的就这么走了?

杨广还保持着趴在栏杆上的动作,肉嘟嘟的小?嘴唇一勾,不由冷笑一声,若这大军只有斛律光一个人,他还不能保证退兵,想必就是一场硬仗,但是大军里?有祖珽这个贪心不足的鬼才,杨广便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略施小?计,他们绝对打不过来,内讧还不够呢。

杨广奶声奶气?的说:“撤兵。”

……

杨兼陷入了昏沉之中?,四周黑洞洞的,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他好像被水淹没?了,不停的下沉,下沉,一直沉入无底的深渊。

很累、很困,浑身无力,无论是漆黑,还是疼痛,这一切都让杨兼想起了幼年的阴影,挣扎在无边的痛苦之中?,没?有一个尽头。

想要……干脆就这般放弃,反而更加轻松。

“你死了……就一了百了。”

好像有人在对杨兼说话,不,那个对杨兼说话的人,不正是杨兼本人么?

杨兼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压根儿?没?有甚么双重人格,只是童年的阴影,造就了一个阴影的杨兼而已,一旦碰触到了杨兼的痛苦,他便会像疯了一样,释放心底里?最“阴暗”的一面。

看起来温文尔雅,待人亲和的杨兼,其实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疯狗。

“你死了,便再也不用痛苦,再也不用挣扎,多么安详,多么幸福,多么美好……”那个“阴暗”的疯狗跑出来,狰狞的大笑着,不遗余力的嘲讽着自己。

“你真的……”他的嗓音一转,幽幽的说:“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如果?真的这么想,又为什么要挣扎,为什么要苟活,为什么要哭着咽下恶心的蛋糕,为什么要头破血流的去打/黑拳!你为的……不就是活下去么?!”

“不惜……”

“不惜活成一条疯狗,也不愿意放弃,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放弃?”

浑浑噩噩的,杨兼听到自己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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