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崤之再回到医院,时间太晚,病房里已经熄了灯,门半掩着,人大概也已经睡下了。
白炽灯微暗,走廊里有家属裹着棉被躺在折叠床上,只偶尔有路过换药的护士。
他?闷闷不乐来回走了两圈,不敢弄出响动,只能轻轻推开门缝,借着光朝里面瞧一眼。
乔微对着窗户那边睡,背对他。
霍崤之微微能瞧清十九号床上白色被子的起伏。
“诶——”
他?瞧了半晌,叹口气。衣服湿淋淋贴在腹前,又冷又腻。一?阵风吹过来,冷得直哆嗦了一?下。
再转回头,瞧着走廊里睡熟的家属们,霍崤之忽然怀念起病房里面那张让他极不舒服的折叠床了。
到底没再进门,他?走远些,拨通了一?个电话。
“崤之?几百年不给叔叔打一?次电话,”电话那边的声音诧异笑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想求您帮忙准备个单人病房。”
“怎么了,你病了?”
“不是,是我朋友……”霍崤之解释完一?番,又道:“您平时留点儿神帮我多关照一下,还有,这事儿就是别让她知道。”
“行。”对方爽快答应,又好奇问道,“是什么样的朋友啊,难得见你这么上心。”
这次霍崤之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才说话。
“是喜欢的朋友。”
***
乔微睡得很浅,凌晨便醒过来,老太太的儿子还在另一侧蒙头睡。
病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敞开了,外面零星的灯光透进来。
她摸索着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时间刚过五点钟。
老年人睡眠少,乔微擦干净眼睛坐起来,偏头一看,这才发现老太太不知在床头坐多久了。
“志国打鼾吵到你了吧?”老人问道。
志国是他儿子。
乔微摇头,“不会?,我平时也起得早。”
老太太似是坐僵了身子,活动了下,才叹气道,“志国的工作忙,孙子才刚上三年级,他?白天要上班,下班要来医院照顾我,连孩子也顾不上。连轴转太累了,他?从前不打鼾的……”
“都怪我得了这个病……”老太太的声音很哑。
乔微能听出来,她心里充满了对儿孙的内疚。这种负罪感大概已经压在心底许久了,这才忍不住会与个认识没两天的陌生人倾诉。
“您别这么说。”乔微轻声道,也不知道该安慰她些什么,隔了许久才问:“您的儿媳呢?”
老太太怔了半晌,轻轻摇头,“她工作也忙,顾不过来这么多。”
***
天亮时候,乔微买完早点回来,也顺带给隔壁床捎了一?份。
中年男子替母亲再三谢过后,这才拿了公文包出门上班,西服微皱,背影佝偻。
是个孝子呢。
乔微收回视线。
病房的电视开着,在播早间新闻。
“……分局发布通报……接警后进行调查……下一?步,霍某可能因涉嫌强|奸罪被刑事拘留……”
乔微模糊才听几句,忽地猛地抬头看去。
正瞧见了嫌疑人进警|局那画面。
媒体中间围着的人虽戴上了口罩,但前段时间刚见过面,乔微还是一眼将人认了出来。
是霍仲英。
画面很快切到下一?条新闻,乔微忙又拿起遥控,换了另一个帝都新闻台。
“……据悉,自丑闻曝光到今日凌晨,霍氏股价已经掉落两个百分点,”女主持侧身,把屏幕切换到霍仲英平日出席活动的大幅照上,“霍仲英名陷性|侵丑闻,这样的负面舆情?究竟会?给霍氏公司股价带来多大冲击呢?让我们继续关注……”
霍仲英性侵?
乔微想到那日霍崤之替她挡住的手,不自觉打了个冷噤。
以那天一?面留下的印象,乔微倒是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事实上,按说以霍氏强大的公关团队,昨天夜里警局才发布的通告,舆论不应该发酵得这样迅猛。
拿出Ipad一?看,网上已经全是相关话题的讨论。
这事儿其实有些蹊跷,乔微关了电视,若有所思。
***
城市另一端,也有人难得起了大早。
严坤瞧着新闻便露出喜色来,“我得赶紧给崤之打个电话,让他也起来看看……”
“不用打了,”林以深止住他?,“让他多睡会儿,早晚知道都一样。”
严坤失望收起手机,转而又笑起来,“对,等到正式拘留时候再通知他不是更好。”
“我平日还以为崤之不关注这些,谁知他一?出就出个狠招。”严坤笑道。
“你不知道,把这个女人找出来去报案,花了我多少力气,还要打通这些媒体,我为了帮他出气,这次可连老本儿都豁出去了……”他?得意忘形炫耀着,忽地意识到身边的人一直没回应,这才想起什么,回神赶紧噤了声。
严坤差点忘了,林以深大学时候的女朋友,也跟新闻里这个可怜的女人一?样,遭到了霍仲英毒手。
那女孩无权无势,以深那年拼了命想要为女友讨回公道,然而林家二老不愿得罪霍家,同样拼了命想从这件事中摘干净,把事情?压下来。
那个女人不堪受辱后还要忍受舆论折磨,男友又不作为,绝望之下,她自己了结了性命。
严坤那时与林以深交情还不算太深,这事情?只隐约在他脑中有个轮廓,其中因果利害不甚清楚,后来的这些年也没敢问。
但若非如此,以深怎么会?心灰意冷,抛开长子的身份离家做个教书匠,在G市一?呆就是那么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