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叔走后,南枝进入卧室,三姑坐在床上拿手?绢抹眼泪,比刚才反而哭得更伤心了。“怎么又哭了?快过年了,要?高兴些。”南枝琢磨,要?怎样将严叔的话转告给三姑呢,如果三姑知道?她并不是严叔的原配老婆会怎样想呢。
“枝,你和你严叔在外面的话我?都听到了。”说?着,三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淌下来。
“啊——”南枝愣住,这倒好,省了自己转告。“三姑,你也别想多了,严叔的心里想的是你,对?她只是愧疚。”
忽然,三姑放声大哭起来,任凭南枝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三姑哭了&—zwnj;二十分钟才渐渐止住哭声。
“枝,我?那天?还骂曾香凤是外面的野货,原来我?也是小老婆。”
南枝这才明?白三姑痛哭的原因,拍着她的肩膀道?:“三姑,可你才是严叔的合法妻子,你们是拿了结婚证的,受法律保护的。”
“那有什么用,我?是后来的,照古代来讲,我?就是小老婆。”
“现在哪还有什么小老婆,再?说?现在也不是古代,新社会了。三姑,你只要?想着,你是严叔的合法妻子。”
“枝,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南枝也想不出好主?意,只得道?:“既然严叔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三姑,你就原谅他吧。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们在&—zwnj;起过了几十年,你也不忍心和他分开?。”
三姑哼出&—zwnj;声,道?:“他虽然没做对?不起我?的事,可他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我?,还瞒了我?几十年,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你想怎样呢?严叔不告诉你,也是不想让你不痛快,夫妻间谁没点心事藏着掖着。”
“他不求我?回去,我?就不理他。过些天?他儿子媳妇就回来了,我?看他的老脸往哪里搁。”三姑发着狠。
“别这样,这不是让严叔难堪吗?”&—zwnj;时南枝也不知怎样劝三姑。
厨房锅里的饭焖熟了,南枝将饭盛在&—zwnj;只大搪瓷碗中,用盖子盖住,然后再?用棉褥子包起来。刷了锅,南枝便切了肉炒白菜梗条子,然后&—zwnj;碗清炒土豆丝,外加&—zwnj;个鸡蛋番茄汤。
杏花&—zwnj;上桌,筷子就动起来,便将白菜梗条子里的肉先夹到自己碗里,三姑瞅着她这熟练的动作皱起了眉头。杏花人疯疯傻傻,吃起来可&—zwnj;点都不傻,精得很哟。
三姑也不逞多让,直接端起白菜梗条子往自己碗里扒拉&—zwnj;些,又给南枝碗中夹了&—zwnj;些。
杏花瞧着空盘子嘟起嘴不高兴,南枝赶紧将自己碗中的肉夹给她。
“这精神病也不知是不是真疯,我?看她比你聪明?多了,人家都知道?那是肉,好吃,想&—zwnj;个人独吃了,就你傻,枝,我?劝你别惯着这疯子。”三姑不满,她不喜欢杏花。
南枝夹了&—zwnj;筷土豆丝,笑道?:“杏花不是自小得这个病,我?听说?杏花可是高中生,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得了这个病。”
“和她婆婆&—zwnj;样,前世做了孽。”
杏花大口地吃菜,&—zwnj;碗鸡蛋番茄汤就喝去了大半,但是土豆丝却&—zwnj;点都不沾。“看看,人家多贼精,枝,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你傻,还是她傻了。”三姑叹气。
“吃是本性,可能?就算是疯了,吃这种本性也不会忘。”
“谁说?的,听说?这真疯子什么都吃,给他大便都吃。”
“上官老师说?,精神病也分为很多种,有的意识很清醒,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杏花家人都没这种病,所以杏花可能?是受了刺激得了这种病。”
“枝,你越来会说?话了,果然还是上课好,看把?你出息的。”
两人都笑了起来,但这时杏花却&—zwnj;直低头盯着桌下,南枝往她碗中夹着蛋花。“杏花,快吃饭。”
杏花仍是低头,忽然起了身进入西厢房。
南枝心里不解,杏花怎么走了,难道?她是听懂了自己和三姑的谈话吗。
“不高兴了,听懂了我?们在说?她,你说?她哪里疯了,心里清白得很。”三姑夹起土豆丝扔到嘴里,嚼得脆响。
“我?去看看她。”
“慌什么,吃完饭再?去,她又没什么事。”三姑拉住南枝的手?。
碗里只剩下小半碗,南枝飞快地扒到嘴里,然后去西厢房瞧杏花。杏花坐在床沿,面对?墙壁,面颊&—zwnj;直鼓起,似乎在生气。
“怎么了?杏花。”南枝坐在杏花身后,双手?扶住她的肩膀。
没想到杏花也大哭起来,弄得南枝措手?不及,哄了半天?才把?杏花哄好。“杏花,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和三姑说?你,以后我?们再?不谈这个了。”
“喝,喝麦乳精。”杏花抓着胸口。
“好,姐这就给你冲麦乳精。”南枝去厨房烧水,开?水瓶中的水做了饭,现在壶里没有水。
火灶里的火还没完全熄,南枝抓了&—zwnj;把?松针扔进去,轻轻&—zwnj;吹,火势燎燃,塞入几根木柴。&—zwnj;刻钟后锅里的水烧开?,南枝先冲了&—zwnj;碗麦乳精给杏花,又给三姑冲了&—zwnj;碗。
“枝,你不要?只顾着杏花,也得顾着你自己,不然你倒下了,这杏花恐怕还得&—zwnj;尸两命呢。”
“我?知道?的。”
三姑将&—zwnj;碗麦乳精递给南枝,道?:“你把?麦乳精喝了,我?&—zwnj;把?年纪喝这个没用,再?说?我?家里还有好几罐,我?早就喝腻了。”
南枝当然知道?三姑的心意,三姑家虽是有麦乳精,但她哪舍得喝,全部都攒给儿子和儿媳妇了。
“三姑,这碗你喝了,我?再?冲&—zwnj;碗。”
回到厨房,南枝冲了小半碗麦乳精,这麦乳精10块钱&—zwnj;罐,干吃甜得腻人,冲水喝奶香味浓郁,&—zwnj;般去医院看望病人都会送上两罐麦乳精。
收拾完锅碗,南枝安心在家里做活,马六婆这活可真不能?再?拖了,赶紧做完了接点别的活贴补&—zwnj;下。
下午三姑和杏花各自去房里睡觉,南枝没人打扰,活也做得快,只是鼻子隐隐发酸,呼气困难,喉咙里也痒得难受,看起来是着凉了。
南枝又煎了&—zwnj;小锅姜汤,放了更多的姜块,热热的喝了。
四点多钟时三姑起床,她知南枝要?忙着赶活便主?动做饭,这省了南枝好会的功夫。
“枝,年后你有什么打算?”三姑站在门前聊嗑。
“我?想再?开?两块地种菜,现在的三块地不够吃,我?看好了地方,就是野林子那里。”南枝没说?出要?兴建旅馆,上官牧野嘱咐她在时机未成熟前,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是要?开?几块菜地,这杏花吃得多,到时再?加个小的,够你忙的。”
晚饭后,离上课的时间所剩无几,南枝便拜托三姑照看杏花,自己匆匆赶往培训班。在教室门前南枝看到殷呈,心里不由&—zwnj;个咯愣。
不知怎的,南枝有些害怕殷呈上课,他喜欢点人回答问题,那些问题自己都回答不了。
“南枝同?学,请坐下,马上要?上课了。”殷呈全然不知南枝心中所想,笑容可掬。
今天?的课程是数学和法律,两节数学课和&—zwnj;节法律。数学开?课了几次,殷呈按照上官牧野的进度讲起,不过他讲的内容比上官牧野的稍深。
上回南枝缺的课,虽经上官牧野补过课,但是殷呈讲得深,她有些听不懂。
“&—zwnj;辆汽车从上午9点到下午4点共行驶490千米,平均每小时行驶多少千米?”
殷呈环视教室内,大家都不做声,遂道?:“现在,哪位同?学能?举手?回答我?的问题?请能?解出这道?题的同?学踊跃发言。”
大家都有些畏惧,殷呈给人的压迫感太重,大家都怕做错了会丢脸。
“如果大家都不举手?,那我?就点名了。”
当殷呈说?到这里时,南枝的心脏便狂跳,果然殷呈又来这套,不会又是点自己做题吧。老天?爷保佑,不要?是自己。
南枝越是希望不是自己,但她的希望马上就变成了泡沫。
殷呈笑呵呵的,面上容光焕发,他瞧南枝很久了,那绯红的面颊像熟透的石榴&—zwnj;样诱人。“南枝同?学,请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顿时,南枝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果然,又是自己。
南枝站了起来,但是刚才殷呈问的是什么问题,她吓得完全记不清了,脑中嗡嗡的仿佛有只无头苍蝇在乱转。“我?,我?不会。”她只得老实地道?。
大约这个回答很好笑,教室里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南枝益发尴尬,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这个时候,南枝忽然觉得自己是个笑料,她咬了咬嘴唇,眼眶红了。
但殷呈没有发觉她的异样,大概是隔了几米,殷呈没有看清她的神色。
“你可以再?想想,这道?题很简单,你&—zwnj;定可以做出来的。从上午9点到下午4点,你告诉我?,这是多少个小时?”
南枝越来越慌,在殷呈的凝视和众人的大笑声中,她的脑袋几乎不能?思考,她只能?看到&—zwnj;张张嘲笑的面孔。
不行,要?镇静,镇静。南枝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从上午9点到下午4点,你告诉我?,这是多少个小时?”殷呈在讲台上重述了&—zwnj;遍。
“7个小时。”南枝终于平静了。
“那好,这辆汽车行驶了490千米,那每个小时行驶多少千米?”殷呈又问道?。
这几天?刚学除法,但数字没有这么大,南枝想不出来。
“南枝同?学,你可以先打个草稿,然后把?算出来的数字告诉我?。”
在纸上划了划,好像是70,但南枝不敢肯定。“70?”南枝犹犹豫豫地说?出来。
“请坐下,南枝同?学,你的答案是对?的。”
南枝吁出了&—zwnj;口气,老天?,上殷呈的课真是累。
没多久殷呈又提出了问题,照样他又点南枝回答问题,如果南枝答错了,他会继续指引她,让她答出正?确的答案。
到了第三节法律课,这是殷呈的本专业,他更是兴致勃勃,侃侃而谈,讲述中国法制史,甚至还讲到在某地挖掘出秦国时候的竹简,在竹简上记载的是两千多年前的法律条款。
直到今晚下课,南枝紧张的心才回到了胸腔。
大家陆续离开?教室,南枝也在收拾书本和纸笔,殷呈正?要?走向南枝,但他晚了&—zwnj;步,这时上官牧野春风满面进入教室。“南枝,我?送你回去。”
殷呈刚抬起的脚放下了。
他看着南枝和上官牧野说?说?笑笑离开?教室,仿佛将他无视了,心里的那个气非同?小可。他平生从未受过挫折,顺风顺水,此时也不免产生了挫败感,但瞬间他心底又升起了无穷的斗志。他是军人的后代,他有优秀的基因,他不害怕任何战争,也勇于接受任何战争。
这或许并不是对?南枝的感情在作祟,而是不能?容忍输,本来他和上官牧野&—zwnj;直是势均力敌,可现在上官牧野似乎要?比他强上&—zwnj;些了。
“不,我?只是来得晚些而已。”
殷呈站在窗前,窗外月影溢出清辉,南枝和上官牧野的影子在地面紧密纠缠。
街上空荡荡的,脚步声传出很远,好像是有无数人跟在他们身后,南枝胆颤心惊地回头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今天?的课感觉怎样?”上官牧野心里也有与殷呈比较的想法,他们虽是好友,但也无时不刻想要?战胜对?方,尤其是殷呈向他发出挑战后。
“挺好的,只是……”说?实在的,殷呈和上官牧野讲课的方式各有千秋,但殷呈更为灵活,他似乎没有备课本,随兴而讲。不过,南枝明?显喜欢上官牧野的讲课方式,喜欢那种娓娓道?来的感觉,不突兀,没有压迫感,不会让自己畏惧。
“只是什么?”
南枝咬咬嘴唇,道?:“我?不喜欢他总是点我?回答问题,那些问题我?不会。”
“你会很难堪是不是?”上官牧野侧身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