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晴了两天,天又阴沉下来,北风刮得呼呼响,地面上凡有水的地方都结了冰凌,看样子又有一场雪。三姑躲在章小芬家的窗子根下偷听,里面章小芬正在大骂朱大成。
章小芬将床上的枕头一古脑儿地向朱大成砸去,朱大成不敢躲,任凭枕头砸到自己。
“你个老不死的,让你办这点事都办不好,钱呢,是不是你私吞了?要是老娘发现你的小金库,我非得割了你那根锈了八百年的老水管。”
朱大成拾起枕头,拍掉灰尘,轻轻放在章小芬的背后。“芬子,这事不怪我啊,刘所长说南枝不肯承认烧山,所以他们也不能把奖励金给我。”
顿时章小芬气更大了,骂道:“只要骚婆娘不承认烧山,那刘所长是不是就永远不用给我们钱了。他们派出所说话不算数,不行,我要找刘所长去评评这个理。再说只要我提供线索让派出所抓住烧山的人就行了,至于别人承不承认是派出所的事。”说着,章小芬掀开搭在身体上的棉被,作势要从床上起来。
“我的太后老佛爷,你就息怒吧,你看你自己还是病歪歪的身体,如果出去吹了风着了凉,又要花钱吃药,不把你心疼死。快听我的劝,不动气,过不了几天南枝准得认。”朱大成赶紧将章小芬按下来,将棉被扯至她的腹部。
“老东西,你去找刘所长说说,让他尽快给钱。梁显家的老婆和我说了,她已经找了一个姑娘,是隔壁镇上的,家里等钱用,只要我们给她500块,她就给浑伢子怀个崽。”
“好好,我这就去找刘所长。”
“你和刘所长说,骚婆娘如果不肯招,就给她上夹棍,灌她辣椒水,看她招不招。”
朱大成侍候章小芬躺下,在堂屋里拿了烟杆去门外的柴垛坐着,他当然不会去找刘所长,刘所长说得很明白,必须南枝认了罪才能将500块钱奖给他。
刘所长是衙门里的人,能不见就不见,见多了反招事端。
抽了两口烟,朱大成觉得不能坐在这里,如果让三姑那个长舌妇瞧见嚷嚷起来了,准得会让屋里的婆娘听见,到时又饶不了自己。
朱大成打着背手慢慢往街上逛去。
路上经过派出所,门前寂静,朱大成没敢进去,总之那笔钱一定可以到手,南枝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她能捱得几时,迟早要招的。
朱大成在街角的花坛上坐下来,吧嗒地抽旱烟,前面搭着两张桌子,几个年轻人坐在桌子后面,都缩着肩,双手叉在荷包里。
“玩什么花样,小孩子伢读点书识个字也就算了,大人读啥书,没的来骗钱。”朱大成知道他们夜校培训班,专门给成人培训,提高成人的知识文化水平。昨天,培训班的人还拉着他聊呢,想他一个年过半百,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用得着学文化吗,说不定刚学完就带到棺材里了。
天气冷嗖嗖,街上行人少得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渐渐小黑点越来越近,变成一部黑色的小汽车。朱大马将烟枪在花坛上敲了两下,起身驻足观望,莫不是三姑家的儿子带着媳妇回来了。
三姑的儿子现在县政府给书记做秘书,上次回来时就是开着小汽车,据说是书记的专车。
小汽车来得近了,到了街角这块位置停下来,从车里走下一个人,却不是三姑家的儿子。
朱大成瞅着下车的男人,寒风嗖嗖的天,他没穿棉袄,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西服,打着领带,样貌长得很刮气,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发着黑黝黝的光。
这是个城里人,有钱人。
朱大成一眼断定。
男人和小汽车的司机说了几句,司机便将小汽车开走了。
“上官老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手臂好了没。”
“没事了,休养就行。”上官牧野瞧着走过来的年轻姑娘,笑道:“肖琴,我走了这几日培训班招生情况怎样了。”
那日上官牧野回到市区,身为骨科著名大夫的奶奶便对他进行了诊治,幸好手臂只是轻微的骨裂,没有打石膏,只上了夹板固定。捱了这一周多时间,取了夹板后他便迫不及待赶回金山镇。
肖琴摇摇头,道:“没人愿意报名,大家都认为大人读什么书,还不如把这笔钱存起来。我磨破了嘴皮子,这帮人就是目光短视,对牛弹琴。”
“有意愿的有几个呢?”
“就那天的那个大姐有这么点意思,其他人就别想了,上官老师,我听说隔壁镇和我们同一时期招生的,他们已经招到了十多个。”
上官牧野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们去那个大姐家和她聊聊,劝她报名,可能大家看着没人报名,也不愿意报名,如果有人起个头,招生就会顺利许多。”
“算了吧。”肖琴嘘出一口气。
“为什么算了?”
“上官老师你回城了不知道,前两天派出所将那个大姐抓了,有人举报她,说烧山的人就是她,她能不能出来都不清楚,弄不好还要坐牢呢。”
这两日南枝烧山的事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基本全镇人都知道了,大部分人都拍手称快。
上官牧野愣了半晌,道:“可有证据证明是她烧山?”
“人证物证都有,举报她的人说亲耳听到她要去烧纸钱,另外也在花圈店看到她买纸钱的记录,对了,那天你不是也看到她拿着纸扎吗?两个纸扎的金童玉女。”
“这也叫人证物证?难道除了她,就没有其他人去烧纸钱?派出所抓人未免太草率了吧。”
“反正现在就她一个嫌疑人,就只能抓她了。”肖琴不以为然,既然没有别的嫌疑人,那这唯一的嫌疑人就是罪犯。
“肖琴,你知道这位大姐的情况吗?”
“知道,镇上有名的美人谁不知道,17岁嫁人,前两个月没了丈夫,现在一个人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