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算好的日子是阴历五月初九,宜嫁娶。
将军府张灯结彩,黑色的大门阔气的悬着几张福字,鞭炮从早放到晚上。
蹦哒着的小孩从门口捡走喜婆子撒落的糖。街坊四邻看着这阵仗的热闹,问:“哟,可是将军府的嫡子迎亲了?娶的是哪家的闺秀?怎么没见迎亲的轿子过来呢?”
知情人答:“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家的嫡子直接娶了个侧室,姑娘早就搬进府里住了。”
官宦人家,替公子爷先娶个侧室不足为奇。只是姑娘那么早就住进去了?
看热闹的妇人在门口站了会儿,想说道说道,后来一想,这将军府里的老太太是个极其豁达通明的,平日里给了这些邻居不少帮衬,说道也轮不到她来说。
人家心里头像明镜,都有数。
临晌午,日头高悬,将军府里摆着台子唱大戏,请来了半京城有名的贵客,流觞曲水。
萧玦虽说年轻,却家世显赫,在朝中平步青云,来恭维的自然不算少数。
天下太平了十几年,正是河清海晏的时候。听闻他成亲,连天子都送来了贺礼,两枚威风凛凛的金铜狮子,摆在外头有十二分的面子。
佟樱一大早就被推搡着梳妆打扮。给她梳头的是个多子多孙的老嬷嬷,手上的力气很大,把她的头皮都勒疼了。凤冠一戴,镜子里的人眸若春水,姿态极妍,她低着眉,稍微仰着头让老嬷嬷开脸。
细细的腰上,嫁衣裹得满当。
母亲终于来了,一进屋子,就被这这金子冠衣惊住了,不自觉的上前几步,声音颤抖:“哎呀,瞧瞧这凤冠,可真好看。”
佟樱看着她,眼里酸酸的:“娘!”
母亲只在屋里环顾,对镶翠栏屏风,天青色翠盏,她伸手摸摸,脸上掩盖不住的喜色:“樱儿可真是前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嫁到这样个鼎盛的人家!”
门口几个丫鬟弯了弯膝盖,原来是老太太来了。老太太拄着龙头拐,银白的发髻整整齐齐。母亲立即行了个礼,恭顺道:“老太太,您来了?”
老太太点头:“随便坐。吃什么喝什么,只管说。”
母亲:“沾了您老人家的光!”
老太太笑了下:“聘礼已经送到贵宅了,你可收到了?”
母亲喜上眉梢,忙不迭点头:“收到了,收到了,足有十几个沉甸甸的金甸子!我叫她爹瞧了,错不了!”
“嗯。怎么着也是你们养大的姑娘,聘礼少不了。”老太太起身:“你和樱姑娘说说话吧。”
母亲送到门口:“老太太慢走。”
“樱儿,不是娘说,那金子送到家里的时候,你父亲的病都像好了一样!我们家穷,何德何能上个这样的高枝儿啊…”
母亲有些激动,坐到一旁的凳子上:“你可得抓紧。千万别轻怠了姑爷!”
那句迟迟没有说出口的念想被压在心口。佟樱觉得头上的金凤冠更沉了,她闷闷的点了点头。
母亲抓住她的手:“我们这种穷苦的家室,能让你做个偏房就不错了。想必那些女则女训已经有嬷嬷教过你了吧?”
“嗯,教过了。”
“那些话娘就不和你说了。你是个聪明,孝顺的孩子,娘知道你心里都懂。”母亲忽然压低了声音,瞅着四下无人,低声道:“还有床上的事,你千万不能马虎。要尽心尽意的侍奉,别到时候惹了姑爷不快!”
佟樱耳朵一烧。
母亲继续说着,嘴巴一张一合,那些话好像飘上了四周,她听不清。
这是她的母亲吗?
佟樱苦恼的想,小素说她比刚进府时瘦了,小素都能看出来,心疼她几句,母亲没有看出来吗?还是母亲看出来了,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事?她这几天上火,嘴里长了泡,人消磨了一大圈,心里有事,就吃不好睡不好,她盼望着等着母亲能来府上安慰她几句,别的什么都不说,静静的听她说一些事也好,可母亲似乎根本没那个意思。
母亲自顾自的说着:“女人一辈子有几件事?除了对夫君好,最重要的便是子嗣了。你要懂得在床上服服软,最好是尽快怀上孩子,这样,就能牢牢的套住姑爷了!”
佟樱揉了揉眼睛。她低头,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女儿知道了。”
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快夜里,母亲走了。佟樱的胃里烧起来,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敢擅自吃东西。
大红的被褥,床幔,燃烧着的喜烛,腊泪缓缓淌下。她披着红盖头,眼前的世界一片寂静黑暗。
终于,门被推开了,佟樱听见珍珠帘子被挑起,哗啦哗啦的声音。
她竟然莫名松了口气。
然后又很快的紧张起来。
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被挑开,恬静的面容露出来。她本来就生的美,峨眉臻首,鼻梁小巧,樱桃双唇,在隐约的烛火下一晃,眼底藏着潋滟的柔波。
萧玦将盖头放到桌上。
佟樱打量他一眼,又低下头。他穿着大红的喜服,比平日里更填了几分俊美,她脸烧起来,很快烧到了耳朵根。
然后呢?要做什么?
佟樱有些胆怯,却依旧抬起胳膊,解开了他的纽扣。
他倒不着急,低声问:“腹中可饿了?”
佟樱想了想,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
萧玦给她带了吃食。食盒里,端端正正的几个薄皮蒸包,还冒着热乎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