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素的话很多:“奴婢们最喜欢二公子那样的主子,好说话,又平易近人,时不时的还给我们带新鲜的马奶糖回来。三公子和四姑娘爱玩,平时见不到什么人影。不过,我们都不太敢和大公子接近,大公子事情多,不常见面,也不会轻易到旁的院子里去。”
佟樱点了点头,过了这么些天,她也能琢磨出个一星半点来。
小素笑了笑:“这不临近年关了,等年后,姑娘就能出门逛花灯会了。到时候,满街的灯,大大小小的,什么颜色都有,湖面上,街两旁,阁楼上,挂的都是花灯,叫人眼花缭乱。姑娘一睁开眼,或许您就分不清了呢,分不清楚是花灯还是天上的星星。”
佟樱被小素的描述吸引,好像站到了点点的灯下.面。
她在乡下的时候,哪里会有什么花灯节?好不容易一年熬到了头,用那些年前在牙缝儿里省下来的钱买些吃食。买吃的都不见得够用,更别说买这些赏心悦目的东西了。
算算日子,离家也快有半个月了。
佟樱有些牵挂家里,她估计着,过年后没准能回家一趟。
打了会儿络子,佟樱把线放在篮子里,简单盥洗后灭了灯。
她做了个梦,迷迷糊糊又回了家里,当时还年幼,母亲将她搂在怀里,一口一个小心肝儿的叫着,后来弟弟出生,这种时候就变少了,往往是她跟在母亲身后,母亲怀里搂着弟弟,小小的她只能仰着头,地上有个形单影只的影子。
再后来,日子就不好过了,家里的地被发卖了一大半,父亲也生了病。母亲在灯下缝鞋面儿,她眼睛已经花了,看不太清楚,父亲躺在一旁,咳嗽,咳嗽,一直咳嗽,转头来对她语重心长道:“你已经年纪不小了…该懂事了…”
父亲母亲的面容逐渐变得虚空透明,佟樱不由得着急,冷汗涔涔的点了点头:“我听话!父亲,我一定听话…”
夜里,小素听见了屋里姑娘的哭声。她忙敲了敲门,不等回应,便端着个灯台走进去,一瞧,佟樱正闭着眼躺在枕上,泪湿了满脸。
小素以为佟樱是梦魇住了,连忙开口喊了几声:“姑娘,姑娘!”
佟樱半响没睁开眼。她唇色苍白,面上浮着股不自然的潮红,小素探着手放到她额前,竟然是烫的吓人。
“不好了!姑娘发了高热。”
小素跑出门,屋外不知何时又变了天气,鹅毛大雪满天纷飞,朔风夹杂着寒风滚滚而来。小素六神无主,跑到廊前,一个守门的婆子听见了动静,探身出门:“怎么了?”
小素急忙道:“佟樱姑娘发了高热,奴婢去喊人。”
那婆子一听,思忖片刻,白了小素一眼:“你疯了?这么大的雪,难道你要跑出去叨扰夫人老爷么?就为了这么个借住的孤女?”
小素不知所措:“那怎么办?”
婆子打了个哈欠:“给她灌热水,捂着,出了汗,就好了。谁发高热不是这么过来的?别那么没眼力见儿,大半夜的去烦主子。”
说完,婆子啪的一声关了门。
小素愣在廊前,转身向屋里跑,于婆子说的是,得先灌热水…
她这边忙忙碌碌,忽听见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外面是个小厮样貌的人,小素定睛一瞧,是大公子屋里的青松。
青松打了打肩膀上的雪花,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素急忙说:“屋里住着的佟樱姑娘发了高热,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青松点了点头:“这是个急事儿,正巧叫大公子给遇上了,你别急,且叫大公子来瞧瞧。”
小素简直像是遇见了救命稻草,大公子通医术,叫他来看,肯定错不了!可她转念一想,这三更半夜的,大公子和姑娘同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妥当?
青松道:“大公子不是会对姑娘家起闲心的人。且你我守在屋外,旁的谁也不会多说,毕竟人命要紧。”
青松的话有理有据,小素觉得自己想多了,大公子那样温和守礼的人,怎么会做出伦常之外的事情呢?小素忙开了门:“请大公子进来罢。”
萧玦不慌不忙,将身上披着的鹤氅脱下,进了内室。
榻上的女子似乎正在经历什么使她煎熬的东西,她紧紧簇眉,闭着眼,嘴里不自觉的喃喃自语着,潮红的脸庞渗出汗水,干裂的唇已经被咬的出血了。
萧玦坐到榻侧,展开银针,找到穴位施了一针。他报出几味药材的名字,青松和小素立即去小厨房里熬药。
萧玦伸出手指,蘸了蘸碗里的温水,慢慢的抚摸她的唇瓣,直到干涸的唇逐渐变得红艳湿润。他拿着勺子,半勺药,半勺水的喂给佟樱。
有几滴水没有喝进去,顺着下巴流到了颈子,沾湿了一小片领子。她或许觉得热,挣扎间,颈间的扣子开了两颗,正巧停在一处绮丽的风光。
佟樱只觉得舒适,就像盛夏时顶着太阳赶路,忽的吃了个冰凉的甜西瓜似的。她不由得凑近,想要得到更多,脚尖下是绵软的白云,轻飘飘的,她回到了幼年,躺在母亲身边撒娇的时候。
屋外的风声小了些,萧玦走出屋子,吩咐道:“热度已经低下去了,明日在喂两顿药。”
小素说是,心里很感激大公子。若不是他,佟樱姑娘怕是要在屋里烧一整夜了。
大公子走后,青松嘱咐小素:“这事儿不要告诉别人,佟樱姑娘也别说,她或许会多想。”
小素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