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镇长族谱的人都知道,这支特殊的血脉,每一代有资质的孩子天生额头上都会有两枚红痣。
这两枚红痣具体如何呈现并?未有固定?的规律,譬如镇长获毅,他额上的两点是对齐的竖状,如同一只闭合的眼睛。加上他浑身?温润的气息,乍一看?还以为是佛国的菩萨,端的是宝相庄严,瑞气万千。
而小宝额头上的两枚红痣,分?布之状与获毅并?不相同,他这两颗痣是点缀在眉头,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至于同是出?身?获氏的阿姝,额上光洁,什么?都没有。
镇上的人都说,阿姝是个疯女人,儿子跟着镇长将有大前程,是未来的准镇长和一族的祭司,可她却脑壳坏掉,非要阻断儿子的前程。明明已经答应让镇长收了小宝做继子,却临阵反悔,要死要活。
镇民们很是不能?理解,镇长又没虐待孩子,好吃好喝好玩的供着他,还悉心教他法?术,教他读书写字,小宝对他依赖甚于父母,已经比对待亲儿子还要亲了,阿姝到底还想要怎么?样??
虽说骨肉亲情难以分?割,可镇长一来也没阻止小宝的亲生父母来看?他,二来也没不允许小宝认父母,反倒是阿姝自?己疯疯癫癫的,小宝都不愿意亲近她!
结果阿姝还恨上了镇长,天天叫着喊着让镇长将儿子还给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怜了贺重与小宝,一个摊上了这样?病态疯癫的妻子,一个摊上了这般张牙舞爪的母亲,都很不幸。
王骏将打听来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萧明楼,末了还感叹道:“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我觉得这回却不能?以偏概全,天底下也有执念太深的父母,过度的执念,反而会给孩子带来伤害。”
余青烟打听的重点却与他不同,没有王骏这般多愁善感,而是对萧明楼道:“我是觉得这田口镇的人对外乡人并?不排斥,之前见?那个阿姝对我们如此仇视,我还以为是镇子上的人都如此,实则不然。乡亲们对我可谓是有问必答,我甚至还打听到,原来小宝的父亲,也就是那个叫贺重的男人,也是个外乡人,更是个人族修士!”
至于贺重原本是什么?门派的,远在死晦沙漠的小镇居民是不知道了,妖族与外界虽有沟通,却并?不多。
所以哪怕他们衣着与他们略有不同的萧明楼等人,也只当这是外乡人的衣饰,从未想过这是几百年后?的审美。
“获氏在当地是大族,镇民们十有八丶九都姓获,与镇长多少沾亲带故。”这是祁昶打听到的,他对镇长的好奇多于小宝一家,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直觉使然。
祁昶:“但据我所知,获毅也是先任镇长收养的继子,他的生父曾离开西洲,做了一个修真世?家的赘婿,成亲后?次年得子,发现其额上天生红痣,便?欢天喜地不远万里将孩子送回田口镇,此后?再未回来。”
对于从田口镇出?来的人而言,能?够生出?这般天赋异禀的孩子,就是对族内做的最?大的贡献了吧,获毅的父亲高高兴兴地将孩子送到先代镇长的手上,或许是出?自?一片真心。
只是他此后?再未回来,显然已是将获毅看?作未来的镇长,而非自?己的孩子了,便?放下一切,回去过他的赘婿生活。
这看?起来是明智之举,无可厚非,但获毅心里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法?吗?
“那有什么?。”王骏不以为然,“我们这些修真者,哪个不是七八岁就离开家,进入山门,自?小修炼?”
修真者的确父母亲缘都淡得很,而且修行也讲究斩断尘缘,一心向道,王骏早就忘记自?己的父母生得什么?模样?了,他这一路靠的都是自?己。
连师尊都比父母要亲近一些。
尽管王骏名义上的师尊不是什么?好东西。
祁昶是在凡间“长大”的,他有记忆以来,亲情二字就是施老爷对施小姐的百般呵护,因而想法?与王骏并?不相同。
他无法?理解这种以对孩子好为名义,实则抛弃孩子的行为,也无法?理解阿姝那般歇斯底里想要抢回孩子的做法?。
萧明楼看?了祁昶一眼,微微笑道:“也许他不是没有想法?,还是太有想法?了。”
“少东家此言何意?”祁昶眨了眨眼。
难得他露出?这般有点天真的茫然之态,萧明楼看?得简直手痒,伸手在他那硬得硌手的脸上揉搓了几下,祁昶的脸没红,倒是把萧明楼的手给揉累了。
祁昶好笑地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捏起来:“你还未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萧明楼神秘道:“时间到时,你自?会知道。”
王骏二人看?不懂这两人之间的哑谜,余青烟瓮声瓮气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如何才能?离开这个时空?”
镇上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几百年前消失的那些田口镇人,他们还能?好端端地生活在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而且王骏他们都试探过了,这些都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难道田口镇的阵法?,可以将时空永远停留在某个节点上?
萧明楼轻笑一声:“你做梦的时候,也会觉得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王骏悚然一惊:“所以他们都死了吗?”
“不然呢?”萧明楼反问,“一个普通的化形期妖族,修为至多也就金丹期,别说这镇上的妖族连化形都化不完整,寿元能?有三百就顶天了,而田口镇废墟至少也沉淀了七百年,你觉得这些镇民能?活到七百岁吗?”
王骏摇摇头,他观察过了,即便?是镇上天赋最?高的获毅,修为也不过是相当于修士的玄脉期,但与祁昶比起来还差了一截。
一想到白天里那些生气勃勃,与自?己谈天说地的镇民,竟然是早已埋入黄土的死人,王骏就觉得瘆得慌。
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眼下还是四处看?看?,多收集消息,没准阵法?的生门所在处就夹在这些情报中。”萧明楼对众人道。
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余青烟想了想,忽然道:“对了,听说今天晚上有祭祀,少东家,咱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好啊。”萧明楼在空城时就对那座祭坛挺感兴趣的,如今能?够离近看?看?祭祀的场面,眼里充满了兴味。转头吩咐祁昶,“阿丑,多带点花生瓜子什么?的,我要留到祭祀的时候吃!”
祁昶:“……”这祭祀又不是逛花灯节,还带花生瓜子的吗?
但少东家都提要求了,他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照办。
一行人离开下榻的高塔,向北来到了祭坛附近。
祭坛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的人,镇民们将一身?白袍的获毅围在中央,如众星拱月。获毅则一脸温和地看?着众人,目光雨露均沾,每个人都看?了一眼,连带着萧明楼这些外乡人,也沐浴到了他的目光。
萧明楼与他视线对上,只见?获毅温和地对他点了点头。
祁昶眉心蹙起,他不喜欢获毅看?向萧明楼的那个眼神,好像对萧明楼格外欣赏一般。
诚然,在祁昶心目中,萧明楼肯定?是什么?都好,无处不完美。可若是别人也这么?看?,他心里难免会有些吃味,只想将这般好的少东家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真是着了魔了……”祁昶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难怪最?近生了心魔,虽然只是微不可查的一缕,却彰显着他对少东家已经有了执念。
可若要他放下执念,是不可能?的。
“嗯,你说什么??”萧明楼听见?祁昶低喃的声音,却因为周遭闹哄哄的,他没听清楚。正问着,前方突然有人大喊,“走火入魔了!快来人啊,镇长和小宝都吐血了!!”
什么?情况?
祁昶帮萧明楼挤开人群,凑到近前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高高的祭坛上,一大一小两个白衣的衣襟上都染上了血迹。镇长获毅还算好,尚且有意识,可他怀里的小孩却面如金纸,昏迷不醒。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见?到此状,人群嗡嗡的声音尚未传开,就先被一声凄惨的尖叫给打断了。
只见?几个力大气粗的镇民们从祭坛的某个角落里拎出?了瘦骨如柴的阿姝,气愤地将她丢在地上,指着她朝众人解释道:“就是她!方才祭祀中途出?了岔子,我们四处检视,就发现是她在背后?动的手脚!”
“这不是阿姝吗,她这是彻底疯了吧,她想害死自?己的儿子不成?”
众人立马义愤填膺地对这个疯女人指指点点,忿忿怒骂,蓬头垢面的阿姝却浑然不觉,像是什么?都听不见?,怔怔地看?着被医者围在中间的小宝,两行眼泪滑落下来,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