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搜魂术只有魔修才能炼成,修习仙道的修士若是修了魔功轻者滋生心魔,重者根基尽毁,所以他们不得不与魔修合作。
然而端木斜这魔头自知得罪的人多,将他的洞府开辟在山背断崖之下,附近一户人家也没有,连山贼都不会来这种地方巡山,更枉论找到一个目击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端木斜的死,炉鼎们的失踪,竟就成了悬案。
端木斜好歹也有炼气七层的修为,改修魔功之后以他邪异诡谲的术法,就连筑基期也要对他退避三舍,何况他还手握搜魂取魄之术,黑白两道都不敢太得罪他。
正因为如此,端木斜才能肆意掳掠良家修士充当炉鼎,有实力的门派或许还会与他讨价还价,付一笔赎金将人从魔窟里救出来,没实力的门派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子受尽折辱,甚至殒命……
这样的端木斜,这样一个黑白两道都觉得棘手的魔头,究竟谁会杀他,谁能杀得了他?
再看眼下百桃居连一个活人都没有,究竟是树倒猢狲散,还是没人敢在端木横死之际站出来,以免被那背后出手之人误会与端木斜是同伙?
如此一来,他继续留在这里,岂不是十分危险!
王骏当下心惊不已,手脚发凉冷汗涔涔,立马乘着飞行法器离开百桃居,片刻不敢再停留,就怕暗中有人发现他来过此地。
王骏狼狈而归,回到锦鲤客栈后变得相当寡言,不时沉思,连用饭都忘了节制,一口一块脆骨地往嘴里塞,仿佛用力咬碎这些脆骨就能将满心郁愤排遣了似的。
萧明楼在桌下用手肘撞了撞祁昶,示意他看,眼眸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看吧,我就说菜不够吃。
祁昶捏了捏他的手腕,让他别太得意忘形,小心被王骏怀疑。
萧明楼一笑置之,如今王骏是否起疑都不重要,没什么好怕的。
这一顿不说光盘,至少王骏面前的菜色倒是都扒得挺干净,一来是王骏心神不宁,二来张家兄弟也是同样的悲愤。
——说来也挺有意思,这牛角山的山贼都知道一帮人跑到了破落户锦鲤客栈来,但以萧明楼为首的客栈一系人马外出时却很少遇到拦阻,反观张伯林与张仲桥,一出门就会被围殴,那些山贼就像是在客栈附近埋了人盯梢似的,害得他们一步都不敢离开客栈。王骏之所以还能出门,是因为那帮山贼对他还不熟,拿不准他到底是哪边的人。
悲怒交加之下,可不就吃得多了。
饭后,王骏飞快返回房间,布下结界,匆匆写就一封信,将端木斜的身死告知师尊陈霆。
信写好后,他偷偷离开客栈,以随身携带的特殊法器将其送回宗门。
飞鹤派。
一处精致长亭在碧水环绕绿树掩映中静静伫立,亭内石桌石凳皆为上好玉石整块雕成,光滑莹润,触手温凉,实是消暑避寒的绝佳所在。
石桌上放着一方黑檀木棋盘,玉石棋子落于其上,发出清脆碰撞的声响,执棋一方是个气态涵养不凡的中年男子,另一方在绿树暗影中显得眉目略微模糊,然而他的身形轮廓却处处散发着尊贵俊美的气息。
中年男子看他一眼,只能想到一句话:公子世无双。
他赔着小心与对方对弈,眼见棋盘上自己一方的棋子被杀得丢盔卸甲,片甲不留,不由得开口道:“公子……我又输了。”
对面的人不发一语,目光却越过棋盘,看向亭外一道面色焦虑而苍白的人影。
中年男子不悦道:“谁在那边?”
刚收到传信的陈霆闻言大气不敢出,急忙顶着大太阳跑过来,也不敢用灵力压制浑身冷热冲撞下渗出的汗:“回掌门的话,雾城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陈霆虽然已经是玄脉期,还自称雷霆老祖,但在飞鹤派掌门面前却也只是个下属,说话毕恭毕敬,更不敢抬头去看被掌门奉为座上宾、恨不得好好巴结的那位公子。
他三言两语就把雾城发生的怪事说了出来,包括高鸿的无故失踪与端木的离奇死亡。
掌门越听越是心惊肉跳,不住地给陈霆使眼色,没想到陈霆压根不敢去看他,害得掌门忍不住断喝一声:“够了!为了区区一块令牌,还跟魔修做交易,你犯下大戒犹不知错,自己去刑堂领罚去!”
陈霆终于惊愕地抬起头,自从他成为“老祖”之后就是飞鹤派新晋长老,还从没试过被掌门一句话罚进刑堂的,当下既羞愤又错愕。
掌门心道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要不是看他是王骏是师父,早就将此人踢到外门去了,他这是在给陈霆一条活路啊,陈霆居然还敢委屈上了!
陈霆到底知不知道他对面的这位公子是什么人啊,仙门砥柱,高洁刚正,一剑斩了你都是轻的!要不是碍于掌门的风范修养,他都想上去踹陈霆两脚!
然而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那位公子已经将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甚至在顷刻间便已推敲出来龙去脉。
“裘掌门,我托你们打探的令牌,原来是流落到了雾城?”那人缓缓站起身,对双腿发软还没回过神来的陈霆道,“贵长老与魔修勾结,说来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此回便让我与这位长老同去吧。”
陈霆更加愕然惊愣地抬头看他,说话都差点结巴了:“东……东川宫主……要与我同去?”
“你还不快谢谢宫主!”裘掌门对他低吼一声,赶紧站起身,诚惶诚恐地拉着陈霆低头道谢,“有东川宫主随行,此行必定手到擒来!”
白衣公子慢慢走出长亭,在阳光下展露出那张矜贵冷冽的面容。
陈霆热烈而又憧憬地膜拜着他的背影,几乎晕眩。
他是无数修士心中的剑道至尊,是那“一宗一宫一门”里的七情宫宫主,是那“一刀一剑一书”中的剑仙,手握仙剑“断月”的东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