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梅子?却没去看那些新收留的女孩子?,她直接叫司机把车子开到了墓园。
她到底没听成硕方的话,偷偷找了处上等?墓园,给?孩子挑了块好地,埋了些小衣服小玩具进去,还?有?样学样地立了块小小的方碑。
今儿过节,别人家里都在团聚,她也不能叫她孩子做个可怜的小孤鬼。
梅子?左手拎蛋糕水果,右手提纸钱元宝,让满月和司机就在车里?等?着,自己迎着墓园里的森森冷气熟门熟路往里?走去。
其他墓前都供着新鲜的水果和鲜花,想来白天都有人来拜过。
梅子?庆幸自己来了,不然晚上墓园的鬼聚在一块吃供,她家孩子不就只能眼巴巴瞅着了?
转过几棵青松,梅子?看见自家孩子的小墓碑,眼泪就下来了。
她还是没觉着自己多稀罕孩子,但一想到这孩子可能会是她唯一的骨血,她突然就对这个孩子?加了无数喜爱。
打开蛋糕盒子?,梅子?切出一大块,插上银叉摆好:“妈来晚了,饿了吧,赶快吃吧,草莓味的。对了,你在底下?,要是有人欺负你小,别怕,能打就打,打不过就找你姥,你姥可厉害了!做人的时候,她就厉害,向来只有你姥欺负别人的份儿,我想她做鬼应该也差不了……妈要有?你姥一半,就好了。”
说到死鬼妈,梅子?抽噎得更厉害。
当初她赶着逃命,没管妈的后事,也?不知道那些终于扬眉吐气的夫人们把妈葬哪儿去了。
梅子?本来是蹲着双手抱膝的姿势,因为哭得厉害,有?些喘不上气,便慢慢扶着膝盖站起来。
刚站稳,她脸上落下一块柔软的帕子?,有?只手扶着帕子?在她面上一通呼噜,连眼泪带鼻涕都给她呼噜走了。
人迹罕至的墓园里,猛地来这么一下?,梅子?还?以为遇到歹人了,吓得一面挥手击打一面后退。
那人拽住她乱打的手臂,放下手帕,恶声恶气地开了口:“风这么大,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回头全冻脸上了。”
梅子?一听声音,心放下来,可又转惊为怒:“你有?病,大晚上跑墓园里给?人擦眼泪鼻涕?”
说着话换了方向,她才借着隐在青松间的电灯看见了穿长袍马褂的王晏生。
他背着光,除了特别突出的高鼻子,眉眼全看不清。
梅子?指着他的衣服哭笑不得:“你从哪个前朝遗老那儿淘来的衣服,难看死了。”
王晏生收起帕子?,浑不在意地说:“我穿着暖和就行了,难看好看,又?不叫你看!”
“不管多久不见,你说话都一样欠揍。”梅子?吸吸鼻子?,捂着冻僵的脸问他,“不是叫你离开允城去玩几天吗?怎么?被桃香迷住了,舍不得走?”
前些日子上街,她远远看见王晏生被个装扮妖娆的年轻女子挽着逛街,多嘴感叹了一句郎才女貌,满月就嘟囔道:“郎才女貌啥呀,那女的是群芳楼唱曲儿的,不是什么好女人。”
梅子?倒对这些自食其力的女孩子?没什么意见,只是替王晏生高兴,他年纪不小了,早都该谈女朋友了。
王晏生闻言,盯着她亮晶晶的黑眼睛,哼了一声:“我都不在你家做工了,你也?不是我老板,我去哪儿,你管得着么?”
梅子?不想跟他继续斗嘴,扭身蹲下去开始生?火烧纸。
她抽下手套,一张一张整理着纸钱。
夜风很刺骨,梅子?的手很快就麻木了。
王晏生走过来,蹲在旁边跟她一块整理。
本来梅子?有?一大堆话和牢骚要跟孩子和死鬼妈说,碍着王晏生的面儿,愣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谁想她不说,王晏生倒开了口:“小宝,虽然你还?是个四肢不全的小崽儿,但希望你该吃吃该喝喝,别在底下?委屈了自己。你过得好,你妈才能安心。”
梅子?听着他无悲无喜的正经腔调,莫名想笑。
她把脸埋在臂弯笑了一会儿,抬头往火盆里?塞了一把钱,“别叫他小宝了,这名字都烂大街了,我可不想我儿子听着满街的小宝,回头托梦时找错了妈。”
王晏生闷闷哦一声,果然改了口:“小崽子,你妈为你吃了不少苦,你可不能没良心认错妈。”
梅子?不高兴了:“你怎么又?叫他小崽子!”
王晏生理直气壮:“因为它没烂大街!”
梅子?气得伸手捶他,他蹲着不动,静静受着。
烧完纸,梅子?拍拍手,重新戴上手套站起来。
她用余光瞥见高高大大的王晏生也?缓缓直起身子站好,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王晏生拍着长袍上的烟灰,道:“我在屋里?吃饭,听到哭声,以为闹鬼了,就来看看。”
梅子?四下?一看,奇怪:“这里?哪有屋子??”
王晏生往上一指:“守墓人的屋子?,就在上面。”
梅子?走到他旁边,顺着手指往上一看,确实看见一座亮着灯的屋子?。
她后知后觉:“你做了守墓员?”
王晏生淡淡的,“总得找个活儿干。”
梅子?因为太惊讶,禁不住提高了声音:“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活儿不好,做守墓员能有什么出息?”
王晏生拍干净身上的烟灰,直着腰背道:“是没成师长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