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下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谭临沧双手环胸,悠哉地微微向上仰着头。
一身玉白色衣裳的孟稻儿缓缓从楼内探出头,尔后在圆柱旁立住,手抚木栏的她,如同濯清涟而出的白荷,一尘不染;面目清冷如初落凡尘的仙子,自然地流露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气质。
谭临沧本想再吼上几句,一见到孟稻儿那张月儿一般清明柔美的面孔,便忘了出声。
“我这就下去。”生怕从房屋里悄悄探出更多陌生的脑袋,孟稻儿声音小到只能让楼下的谭临沧依她的口型辨别她在说什么。
说完,她的身影便退回,没在楼道里。
视线里的美人忽然消失,谭临沧的心像被谁挖空了一块。
直到孟稻儿从楼梯口出来,轻盈地走向他,谭临沧才又明朗起来。
“大吼大叫,扰人清梦!”虽在嗔怪,孟稻儿的声音依旧不大,根本不具震慑力。她不敢大声,现在二楼和三楼,偷看他二人的眼睛少说也有十几双。
“怕你听不到。”
“要去哪儿,便走罢。”她只想快一点从楼上那些好奇的目光中逃离。
见孟稻儿白璧无瑕的面容泛起明显的桃色,谭临沧面上的笑意又浓了。“跟我来。”说完,他转身,脚底生风般地朝大门行去。
孟稻儿顾不上再问,忙追上去。
出了碉楼,拐过一个弯,很快便到了圆楼后的田间。
田里是刚刚发绿的水稻,叶尖挂着透亮晶莹的露珠;不远处的山腰缭绕着如纱一般的轻雾;婉转的鸟鸣不时从林间传来……
被露水打湿的道路有些滑,孟稻儿小心翼翼地跟着谭临沧的身后。
谭临沧知道孟稻儿走不惯山路,出了圆楼,他脚步便放慢了。
她见他面色愉快,忍不住再次试探地问,“谭大哥,为何昨夜没见到我大哥他们?”
“他们已经下山。”
“真的么?”走了许久,孟稻儿开始微微娇喘,方才出门时她还觉得凉,才爬了一会儿山路,竟有些热了。
她不确定谭临沧说的是真是假。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完全消除心中的疑虑。
“我有必要骗你么!”
“昨日你为何不肯告据实已告?”
“我说了,你哥不是我请来的。”
爬到更高处,视野忽然开阔,眼前层层的山峦隐没在白雾中,只探出黛青色的山尖。
孟稻儿听闻兄长已经下山,不由得开朗了一些,面上露出淡然的微笑,似乎忘了自己还陷在水深火热之中。
“看到没,”谭临沧指向前方高处,“那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那小亭子么?”
“对,观日亭。”谭临沧见孟稻儿的额头冒出薄汗,“还走得动么?”
“当然可以。”
孟稻儿外表看起来娇滴滴的,实际上充满韧劲,昨天上山路上谭临沧便已看出来,那么长的山路,她只忍着,没喊一声累,那绝不是她别无选择那么简单,一个人面对困难时,敢于直面、挑战与轻易屈服、退缩的人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谭临沧对她并没有完全说实话,那孟秧儿虽不是掳来,却是他让弟弟将他们骗来,为的就是能将孟稻儿请上山,他好面子,不想让上巳节时在南洛江畔对她说过的变成空话。
对孟稻儿无伤大雅的谎言,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他知道以他的身份相邀,她不会上山,不得已才使了一些手段。
偏偏才将她请到山上,忽杀出一个程咬金。
“快啊,谭大哥。”孟稻儿见谭临沧在身后停止脚步,便回首呼喊,她那步履不停的模样,比站在楼台上向下看时生动许多。
谭临沧的遐思被打断,“让你再多走一会儿,要不待会儿你在我身后追得着急。”他那厚重的声音传遍山野。
见他不动,孟稻儿不自觉放慢脚步。
此时此刻,她心里悬着最大的石头渐渐落下,至于自己,她已抱定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心态。
他们到达观日亭时,东方地平线上的朝霞已红似火焰,山峦间的白雾淡去很多,眼前群山静默,耳边风声呼呼。
又一眨眼的功夫,太阳便像一个刚刚睡醒的小男孩般,试探性地、悄悄地露出小半边的脸,天地瞬间有了金晖。
孟稻儿对着柔和的太阳,脸上镀上一层暖晖色。
谭临沧看着她,嘴角挂着笑,目光变得柔软,这样的时光,对他而言是一种奢侈。
亭子里静静悄悄的,山风微微浮动,摇着亭旁的枝叶。
“美人,要不我们来打个赌。”谭临沧打破沉默。
孟稻儿从山峦间收回视线,“我想下山。”
她知道他想赌什么,但是她不想跟他赌,不论怎么样,她都会输。
“你不敢?”谭临沧见她回避,并不给她退路,“还是,你怕输?”
“不论祝知州来不来,你都赢了,不是么?”孟稻儿侧过身,又看向山间,太阳已完全挣脱地平线,升到矮空。
“没意思!”谭临沧抓住伸进亭子里的树枝,刷地扯下来。
“你放心罢,祝知州会来的!”孟稻儿心中虽没底,可直觉告诉她,他会来。
她懒得再跟谭临沧解释她和祝知州的关系,她知道,此时此刻,不论真话还是假话,他都不会相信。
“那可不一定,当官的大多怕死,这飞鱼台又不是说来就可以来的地方,就不知道他是想要美人还是想保平安。”
“谁不怕死?”孟稻儿盯着谭临沧,所有说不怕死的人不过是已经别无选择。
他正想回答,亭外忽传来一声高喊将其打断:“报告大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