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卫东撇了撇嘴:“你不是妇女主任,但你好歹是两个娃的爹,一点都不会吗?”
徐政委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你要亲自照顾福香和孩子?不是,我说卫东,你这粗手粗脚的行吗?刚生下来的孩子跟个奶猫一样,浑身软趴趴的,像没有骨头一样,抱着都怕将他弄坏了,你这个粗人还是别来了。让你妈过来吧。”
岑卫东扯起嘴角笑了笑:“我妈还没退休,哪有那么多时间。”
“那你在附近的村子里请个婆婆过来帮忙。”徐政委给他出主意。
村子里上了年纪的阿婆大多不上工,知根知底的正合适。他们这边的军嫂生孩子,没人伺候,不少都是这么干的。
岑卫东自然不答应:“再说吧,我还是想亲自照顾福香和孩子。”
徐政委指了指他:“你这小子也有如此儿女情长的时候。要不回头你问问你嫂子,她生了两个,有经验!”
徐政委这个甩手掌柜是指望不上了,岑卫东点头:“嗯,回头让嫂子教教我和福香。”
“行吧,我让她多给福香说一点,回头福香回家跟你讲。”徐政委想着岑卫东的面子,让他们两口子回去,私底下慢慢商量讨论这个事。
岑卫东领了情:“谢了。”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有什么话也好讲,等福香回去再跟他说也是一样的。
***
徐政委当天回家就把这个事跟徐嫂子说了。
徐嫂子自然答应,但心里不大痛快:“你看看,同样是生孩子,卫东多上心,孩子还没出生呢,就想着照顾福香和孩子,你呢?大虎小虎满月之前,你抱过,给他们洗过澡吗?”
得,又翻旧账了!徐政委讪讪地说:“我,我这不是不会吗?”
“不会不知道学吗?你看人家卫东,同样不会,福香还有三四个月才生呢,他就开始做准备了,你跟人家比比。”徐嫂子更气了,什么不会,都是借口,说到底还是老徐大男子主义,心里压根儿就没细心照顾妻儿这个念头。
徐政委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反思了一下,跟岑卫东同志比,他好像是有点不足。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说:“大虎小虎都这么大了,过去的事也没法再重来一遍,要不你安排我做点事吧。”
徐嫂子瞅了他一眼:“真的?”
这个君子不近庖厨的家伙转性了?主动要求干活?
徐政委拍着胸口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还有假不成?当然是真的。”
徐嫂子也利落,将手里的抹布一丢:“那以后吃了饭,你收拾桌子,洗碗吧。”
徐政委没料到她这么利索,怔了怔:“现在就干?”
“不然呢,饭都吃完了,现在不洗碗抹桌子,什么时候干?难道留到下顿吃饭的时候再洗吗?”徐嫂子反问。
徐政委没辙,谁让话是他自个儿放的呢,总不能这才眨眼的功夫就自打嘴巴吧。他认命地拿起了抹布,生涩地收拾桌子,然后去洗碗,因为没经验,他还摔碎了两只碗。
徐嫂子有点心疼,但看着以前丢下碗就去工作的丈夫终于干家务了,她忽略了这点心疼,高兴地出了门。
下午,厂子里的女工们都能感觉到徐嫂子高兴的心情,纷纷问她怎么回事。
徐政委在家被挤兑着干家务这事说出去挺没面子的,但大家都住在家属院,隔得近,时间长了,是什么样的情况也瞒不住。
徐嫂子想了想,索性主动把这个事说了:“还不是我们家老徐啊,今天突然开了窍,回家竟然说我这些年辛苦了,主动要干家务,还说以后只要他在家,家里抹桌子洗碗的活儿都他包了。”
听到这话,不少军嫂们都羡慕不已:“徐政委可真体贴嫂子。”
要知道,这会儿的男人基本上都是酱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更别提洗碗干家务了。家家户户的男人几乎都这样,大家都习惯了。
徐嫂子爽利地笑了笑:“还不是福香家岑团长带的好头。今天岑团长去问我们家老徐,怎么照顾产妇和刚出生的小婴儿。我们家老徐听了,深受触动,回家就感叹地说这些年辛苦我了,他要像岑团长学习,多为家里做贡献!”
只有他们家老徐一个人干家务怎么行呢?全家属院的男人们都要行动起来。不然老徐这个好面子的,肯定不肯长期干。等大家都养成干家务的习惯了,他也就没话说了。
而且以前军嫂们不上班,就负责照顾一家老小,但现在她们跟男人一样早早上班,很晚才下班,还是什么都留给她们做,太辛苦了。男人们也应该分担一点。
听徐嫂子说完了缘由,大家都看向陈福香,眼睛里满满地艳羡:“岑团长真是没得说,福香,你教教我们,怎么教岑团长的,同样是男人,他咋那么贴心?不像咱们家那口子,让他丢个垃圾都跟要他的命一样。”
陈福香被大家闹得有些脸红,腼腆地说:“我没有啊,是卫东哥人好,我什么都没做,卫东哥自个想到的。”
大家看着脸皮薄,性子好,软萌萌的陈福香,相信了这话,她确实不像会□□男人的。哎,遇到什么样的男人都是命,羡慕不来。
“岑团长确实是咱们家属楼里一等一的好男人。”
家属院里谁不知道,他下班回家什么活儿都干,饭都很少让福香做,说什么做饭油烟重,别熏着孩子了。
听人这么说,徐嫂子嗔了对方一眼:“光羡慕有啥用,将家里的男人发动起来啊。你看咱们家老徐,跟岑团长走得近,这不近朱者赤了?”
大家一想,也有道理。徐政委谁不知道,多大男子主义的一个男人啊,现在都知道回家体贴媳妇儿了。他都能改造,自家男人怎么就不能了?
而且岑卫东和徐政委还是领导。她们的男人官做得还没岑团长和徐政委大呢,没道理领导回家都干活疼媳妇儿,她们男人回家却当大爷。
于是,今晚家属楼里热闹了起来,吃过饭,女人们就让男人干活了,洗碗扫地洗衣服不拘,总得干个一两样。男人要不服气,她们就提出,连岑团长和徐政委都做家务呢,你们却什么都不干,好意思吗?
男人也是要面子的,怎么能被旁的男人比下去呢?而且领导都干活了,自己再摆大老爷们的谱好像也说不过去。不就干家务吗?多大点事,干就干!
但只有干过才知道,家务活看起来似乎挺简单的,但却并没有那么轻松,非常磨人耗时。而且这些没怎么干过家务活儿的男人还闹了不少笑话,打碎碗是最常见的,更有甚者,男人力气大,直接把好好的衣服搓了个洞的,还有的洗一件衣服结果浪费一块肥皂的,惹得自己媳妇儿河东狮吼。
第二天,这些男人们看岑卫东和徐政委的眼神都有些幽怨。都是领导带的头,搞得他们灰头土脸的。
总算不是自己一个人受牵连了,而且自家媳妇还在外面给自己挽回了面子,将自己说得好,徐政委心情大好,拍了拍对方的肩:“连敌人的高地都能拿下,干点家务活而已,有多难的?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他都这么说了,对方还能怎么样?当然只有继续干下去啊。
这么阴差阳错一搞,最近家属楼里的气氛都好了许多。而且因为这个事,军嫂们的关系明显拉近了许多,让服装厂里气氛都跟着好了起来。
不过这都是小插曲,更大的喜事在后面,时间进入到三月,服装厂的订单量翻了一翻,因为年前订货的那批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都加大了订货量。
因为部队服装厂的货质量一样,布料一样,款式却更多,而且价格还普遍比兰市服装厂那边低个一两块钱一件,自然更受欢迎。
卖得好了,各供销社和百货大楼自然更乐意从他们这边进货,毕竟从哪儿进货不是进?反正多卖点钱,虽然分不到他们手里,可业绩比往年好,年底他们写报告的时候也更好看啊。而且相邻的兄弟单位都从部队服装厂进货,他们不进,到时候业绩不如人,写年终总结都没面子。
领导们也是要面子的,而且也想做出一番成绩,自然是哪边有利可图就往哪边靠了。
这本来是个喜事,但服装厂的产量是个问题。因为厂子里就只有这么几十台机器和工人,根本忙不过来,随着订单的增加,就是加班加点也赶不过来。
提高产量这个事迫在眉睫。
于青青这人最激进,她的意思是增加设备,招聘新员工,提高产能,趁机扩大市场。
但这样一来也会提高厂子里的风险。厂子现在也就刚刚盈亏平衡,能勉强养得起厂子里的这几十号工人,保守的军嫂不大愿意冒风险,她们怕厂子出了事,好不容易的来的工作就没了。
双方都有自己的考量。陈福香自然是支持于青青,现在形式好,不抓近机会,回头这些供销社或是百货大楼在她们这里拿不到货,肯定又会去兰市服装厂了,青青好不容易才拉回来的客户又没了。
双方的考虑都有道理,最后徐嫂子作主,让双方将各自的意见写下来,分析优劣,交给上面来决定。
这算公平的决定了,大家都没意见,下班之余,卯足了干劲儿写报告。
陈福香也帮着于青青写报告。
其实大家之所以不同意,还是她们的底子太薄了,没钱。添新机器要钱,招聘新的员工都要钱,可不发展,永远都她们这几十个人也不现实。
陈福香上次就想出钱,没能出出去,这回又攒了小半年的钱,她跟岑卫东加起来快两百块钱一个月,算下来有小一千。她跟于青青商量:“钱的事,咱们可以搞集资,工人集资建厂,扩大生产,你看怎么样?”
于青青也明白,要想上面同意她的方案,资金问题必须得解决。明眼人都应该看得出来,服装厂的发展势头挺好的,出钱应该不会亏,估计这回愿意出钱的人比上次应该更多。
这次于青青比上回有信心了,她在报告中写了陈福香的提议,职工集资建厂,工人的厂子工人自个儿建。
这个办法果然获得了不少人的同意。
上面做了调查,看大家乐不乐意出资,最后愿意出资的人竟占了百分之七十。
资金问题得到了解决,采购、招聘新职工的主意也提上了日程。不过为了减轻服装厂的负担,这次招聘对外,都是招的临时工。
别看是临时工,也一大堆人乐意干,毕竟这年月,能有个工作就能免于下乡,当临时工也比下乡种地强。
服装厂这边干得如火如荼,陈福香也有了新的的主意,她问徐嫂子和于青青:“我们能不能将刺绣的元素加进衣服里?”
这个想法很新鲜,徐嫂子和于青青对视一眼,觉得也许可以试试:“福香,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陈福香腼腆一笑说:“我看你们做衣服的弄得热火朝天,咱们刺绣这边却挺冷清的,感觉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想着如果能将刺绣融入进衣服里,会不会也让刺绣搭上服装厂发展的这个机会,也让刺绣的嫂子们更有成就感。”
于青青赞许地说:“福香,你真聪明,这个办法我觉得行,咱们不可能一直靠比兰市服装厂的出厂价便宜来争取客户。百货大楼里最贵的货也不是兰市服装厂生产的,都是上海那边来的衣服,同样的料子,质量也差不多,就样式差一点,比咱们的衣服贵了一二十块,凭什么?”
她在刺绣厂工作过,又对服装厂了解,还跑过销售,经验最丰富,讲起来也头头是道:“咱们厂子里刺绣的女工手艺远远比不上兰市刺绣厂们的师傅,这些绣品拿去出口,恐怕也大多是最低的那一阶,完全竞争不过。而刺绣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换到衣服上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制造一批高档的衣服,像白衬衫这种浅色的衣服,在上面绣朵花或是什么草、蝴蝶之类的,衣服的档次是不是就不一样了?这样的衣服完全可以放到兰市百货大楼去卖高价。对厂子里的绣工们来说,也比制做独立的绣品要轻松很多,一个熟练的绣工,一天给几件衣服弄个简单的小花样是很容易的事,如果是我或福香去,一天给十来件衣服上色也不难。”
虽然这是个贫穷的时代,但无论多么贫穷的年代,总有相对富裕的人,人们对美的追求也是更古不变的。
徐嫂子的感悟没这么深,但于青青和陈福香说的话似乎挺有道理的,而且过去的经验也证明了,她们俩比她们这些一直呆在家里的军嫂更有见地和干劲儿。
“那,要不就试试?”她问。
陈福香和于青青都笑了:“试,刚开始少做一点,先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买,然后再根据销量来决定生产。”
这样风险更小了,徐嫂子很高兴地同意了:“就这么干。”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想法是挺好的,但奈何,转眼到了四月,陈福香忽然发动了。
那天,她还在服装厂里上班,忽然感觉下身一湿,然后痛了起来。
有经验的嫂子们马上明白,她这是羊水破了,要生了,嫂子们分头行动,有得去叫车子,有的扶她出去,还有的去找人通知岑卫东。
岑卫东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好在训练,听到这个消息,他将手里的事情丢给了一营营长,飞快地冲向医院,心里不停地祈祷,这小家伙老实点,可千万别像他妈一样,动不动就闹出大动静来考验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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