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廷毓一直在次日在知道秋燕去了哪里,他先是迈步急匆匆地往外,出了院门又猛地停住,扭头似是个要去上房的样儿,如此没头苍蝇般撞了几回,解廷毓站住。
解廷毓知道这是他的母亲解夫人的报复,当初他以死相逼换秋燕一条命,解夫人怕是恨极了,秋燕本能全身而退,但她竟然不肯走,如此就落入解夫人的算计。
解廷毓虽不理睬家中仆役,但“万人嫌”实在太过有名,以至于他一下儿就想起这么个人物。
他的母亲,居然把秋燕配给了这样一个绿头苍蝇般的货色,这一瞬间,解廷毓觉得,当初真不该下跪求情,倒不如……让秋燕去死来的干净。
哗啦啦,大袖一扫,满桌子的笔墨纸砚等物被扫在地上,墨汁滚在宣纸上,沾得乌漆漆一团,触目惊心。
他亲手毁了那份记忆,总比被不堪的一点一点吞噬好。
解廷毓并未去看秋燕现在到底如何,因为覆水难收,也因为求仁得仁。
到了傍晚,小厮常贵跑来,跪地颤声:“大爷快去看看吧,听说秋燕姐姐不行了!”
解廷毓手中握着一卷书,闻言转头:“说什么?”
常贵从小跟着解廷毓,见过秋燕照料解廷毓,连他自个儿也受过秋燕的照料,秋燕嫁给绿头苍蝇万人嫌,常贵是最气的那个。
常贵哭道:“他们说是那个天杀的畜生动的手……大爷,听说没人取请大夫……再不去看,秋燕姐就死了呀!”
解廷毓把书放下,忽然觉得自己心平如水。不疾不徐地出门,常贵忙不迭头前引路,一主一仆到了下人住的院子,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内有人得意洋洋道:“这贱.人,拿了刀想杀我呢,却不知老子福大命大,哪里是她能动手的?被我夺了刀过来……一顿揍,打死了也活该!”
解廷毓无风无波,面色平静,常贵怒吼了声:“大爷来了,谁在乱吣!”
里头顿时死寂一片,解廷毓脚下不停,目不转睛,阔步望内,耳畔听到一阵嗡嗡地见礼声响,畏缩而胆怯,仿佛方才在外头听见的那肆意的声音只是个幻觉。
进了简陋的里屋,秋燕躺在炕上,血浸湿半边身子,下巴到颈间有一道长长地伤痕,她的手足抽搐着,却睁大双眼,仿佛在等什么。
解廷毓站在门口,望着那垂死的女子,一时也觉得这是个幻觉。倒是常贵,嚎了声就扑过去,叫:“天杀的!畜生不如啊!”
秋燕转动眼珠,看向解廷毓。四目相对,解廷毓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昔日的影子,秋燕嘴角轻扯:“毓、毓哥儿……”
解廷毓直直地看着她,忽然道:“你该明白当初我让你走的意思了吧?”
秋燕眼睛一眨,滚落两行泪。解廷毓慢慢地说道:“其实,有时候还真该认命。”
秋燕的手扒住炕沿,仿佛期待解廷毓过来,常贵握住她的手,回头看解廷毓:“爷……”
解廷毓安静地说:“愣着做什么,去找大夫。”常贵心头一颤,看秋燕这个模样,还能救么?但只要有一口气在,总比完全绝望强。
常贵抹泪,起身出门。解廷毓上前,俯身看看秋燕:“庄锦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却就在这儿,这点上比她强多了。”
秋燕竭力笑笑,解廷毓看着她盛满泪的眼睛,忽然一字一顿,道:“我不想你出事。”
秋燕怔怔然,解廷毓道:“这就是那时候你问我的答案,懂吗?”
秋燕本已无力,听了这句,眼睛陡然放大,然后拼命试图点头。
“可也……就到此为止了。”解廷毓抬手,蜻蜓点水般在她额头一撩,然后断然起身,头也不回地出屋。
院子里,几个仆人和万人嫌恭候着,解廷毓目不斜视地走向门口,耳畔忽地听到“嘻”地一声,如同嬉笑,他转头看去,却见四个仆人都垂手躬立,不曾做声。
解廷毓的目光落在万人嫌身上,万人嫌仿佛察觉到解廷毓在看,畏畏缩缩抬头,正对上解廷毓的目光,忙又低头。
解廷毓点点头:看到墙根儿有一把不起眼的刀:“那是什么?拿来看看。”
有个大胆的回头,把刀捡了过来,双手呈上:“回大爷,是……是两口儿吵架,一言不合动了手儿……”
解廷毓看着那狭长得刀身,上面还沾着血,他的眼前闪过秋燕那道伤:“嗯,幸好没出人命。”
四个人听他言语温和,急忙附和,万人嫌也松了口气,道:“没想到会惊动了大爷,真是该死,都是那贱.人惹的祸,改天她好了,我细细地教训。”
解廷毓唇角微微挑起:“我有话跟……说,你们先退下,到门口站着吧。”
那三人后退到门口,自不安生,就偷偷看来,见解廷毓跟万人嫌对面儿站着,声音很低,听不清说什么,忽然之间,万人嫌把刀拿了过去,他握住刀把,望着解廷毓,而解廷毓面色温和如常,一眨眼的功夫,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万人嫌提刀向着解廷毓刺了过去,竟是直扎他的喉咙,那三人看得分明,齐齐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