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同治帝心中觉得嫡母过于持重,按照他的想法,那些没用的旧军全部裁撤,不知要省下多大一笔银子,何必像现在这般,养着一群没用的废柴呢?话虽如此,面上倒要对钮祜禄氏的话表达认可之意:“新军寄托社稷之望,理应有所安抚,不过皇额娘也不要因此委屈了自己才好。”
“你放心,哪里该省、哪里不该省,皇额娘心中明白着呢!”钮祜禄氏招了招手,示意同治帝坐到跟前,“你十二岁了,过不几年大婚亲政,一定要办的体体面面,至不济也不能差过圣祖康熙爷!”
同治帝略显羞涩:“儿子还小呢,需得皇额娘多加教导才是。”
钮祜禄氏笑道:“你去吧!咱们商议的事不要外道,我还得理理头绪,不能把祖宗积攒的银两白白塞进贪官污吏的私库。”
同治帝赔笑:“儿子还想陪皇额娘用晚膳呢!”
“去你额娘宫里用吧!”钮祜禄氏拍拍同治帝的肩膀,“你呀,到现在还是意气用事,我也好,你额娘也罢,耗费心力的为了哪个?这句话只我说得,时局艰难,你额娘的一些做派我是瞧不大上的,但她是大清的皇太后,拿历代国母比对,如今已经算是够委屈了,你还要招她生气!”
同治帝唯唯告罪:“儿子不敢!”
钮祜禄氏笑骂道:“赶你当了阿玛,大约就能明白我们的苦心了!”
同治帝带着愧意打千儿跪安,身后的钮祜禄氏已经把脸沉了下来:毕竟不是亲生的!你再疼他,再为他打算,他的心中,始终对你存有一丝猜忌。
因为两洋水师相继宣告成立,钮祜禄氏在颁布《禁倭令》的同时规定北洋水师的海防范围推至朝鲜东岸,琉球王国海防由南洋水师负责,大清朝逐步变成了海陆兼备的军事大国。
开年后不久,钮祜禄氏哭笑不得的接到了普鲁士国王的邀请——普鲁士驻清大使亲递国书,希望她能对普鲁士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国事访问。
别说是大清朝了,自周穆王以后,除了做俘虏,就没有皇帝出国访问的先例,何况是皇太后?大臣们义愤填膺,都觉得这是对整个大清朝的羞辱。
“听说在西洋,国君互访是惯例,邀请外国君主访问是表达友善的意思,大清虽然没有这个规矩,你们也不必因己及人过于较真,国风习俗本有不同,不值得为此大惊小怪!”钮祜禄氏向大使笑道,“中国风俗,妇道人家,断断没有抛头露面的道理,贵国主的美意我先领受,再过两年,等皇帝亲政理事,普鲁士一统德意志,大清国也有了新气象,我教皇帝请普鲁士国主来华做客。”
有点儿史学根底的大臣都在努力思索:眼前的景象怎么有点儿熟悉呢?哦,对了,汉朝时匈奴单于求婚吕后,吕后好像也是——吕后?想多了!她怎么能跟母后皇太后相提并论呢?
钮祜禄氏没空理会打了几轮冷战的当朝大儒,若在早前,她还有意冒天下之大不韪促成皇帝出访西洋的事儿,现在么——
同治六年夏,大清王朝派出了第二拨留洋使团,领头的是现任外务部尚书、钟郡王奕譞,成员涵盖了宗室、大臣、国子监学生、举子等各个阶层,与前番不同,除观摩英法普三国行政外,使团还负有大额抛售机器订单、聘请技工的任务。
贵为总理大臣的议政王奕訢苦笑不已,随着洋务运动大规模开展,钟粹宫随口预言到的问题全都浮现到表面,最典型的一条是,机器一响,因此破产的手工业者不计其数,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拿着抚恤银子远赴海疆、白手起家,地方士绅、甚至是朝中大臣,都向内阁投书,要求“尊祖宗之法、弃西夷之技”,不能教响动的机器破坏了华夏tian朝的风水。
因为钮祜禄氏有言在先,搁着购舰事件的前科,奕訢就不敢矛盾上移、背负“无能”口实,他做了总理大臣,表面看是集昔日军机处、内阁六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权柄于一身,实质则不然,原本的宗人府令已经由惇亲王接任,内务府总管的差使也由四额驸和五额驸分担,下面的十部堂官,几乎全部都是东宫亲自拣择任用的皇亲贵戚,说的难听一点儿,他这个议政王总理大臣就是东太后的代言人而已:洋务办的好,那是皇太后运筹有方;出了岔子,他这个总理大臣第一个用来顶包替罪。
又一次因发生地方织匠围攻布厂、砸毁机器的事件遭到申饬后,恭亲王多少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没有过于防备西太后因此造成东宫独大,如今至少应该是两边游离的三角政治,别的不说,为了拉拢自己,孝静皇后的谥号肯定能补足,强似现在这般处处掣肘!要是跟储秀宫——
瞌睡送枕头,恭亲王正在头疼,王府太监入内回奏:“主子,圣母皇太后跟前的安总管来了!”
“主子!”夜半更深,送走忠翼侯的周塽入内唤醒皇太后,“归义伯有要事启奏!”
昏沉入睡的钮祜禄氏勉强睁开双眼:“教他在外头候着!”
陈玉成行礼后左右寻看一番,压低声音向钮祜禄氏回道:“方才西太后打发安太监出宫了——”
“嗯?”钮祜禄氏睁开一只眼。
陈玉成又道:“他去了恭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