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忽然注意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雨棚上,发出了连续不断的嘈杂声。
在这样掷地有声的大雨里,我听见陆瑾言从容不迫地开口对我说:“外面在下雨,我回不去了。”
他陈述了一个事实。
他走进了病房,重新合上了门。
那一地细碎的灯光被他关在了门外,而我先前的那些惶惶不安也在顷刻间被隔绝在外面的世界里。
黑暗里,我怔怔地望着他,而他步伐沉稳地走到了病床旁边。
一步,两步,三步,三步半……他停在了我身旁。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跳莫名地快了半拍。
而他就这样俯下身来,于一室寂静里,以指尖触到了我的下巴。
他微微用力,我的头也就朝着他微微扬起,顿时望进了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眸里。
和从前任何时候一样,在这样坦荡且毫无保留的注视下,我总是有些惊慌,有些想逃。
他叹口气,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祝嘉。”
我只能下意识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
而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这样朦胧的黑夜里,我隐隐觉得空气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在流动,就好像我那明明简单明朗的未来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不可预知起来。
他抬起另一只手,以指尖慢慢地拂去我面颊上的热泪。
那触觉像是有蝴蝶落在我的脸上,稍纵即逝,不留踪影。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刻的我会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更多的热泪。
我很想抱住他。
很想紧紧抓住他。
很想叫他不要走。
在我人生的前十一个年头里,我拥有了一切;尔后的十年里,我痛失所有。
那一天起,我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你想要永远不因为失去什么而悲痛万分,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得到。
我猜我之所以迷恋陈寒如斯,也是因为我得不到他。
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我很放心,也敢于追求。
可是陆瑾言不一样。
他在短短的时间里走进我的人生,给予我源源不断的勇气和力量,甚至陪伴我渡过了我最迷茫的时光,比如演讲前的一个月,比如烫伤后的这一夜。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能忽然间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帮我擦眼泪。
半晌,我慢慢地吐出一口气,“陆瑾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窗外晒进来的阳光给弄醒的。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见陆瑾言坐在墙角的单人沙发里熟睡着,睡姿极其别扭,长腿委屈地缩在那里,眉头也微微皱着,显然很不舒服。
我出神地望着他,看见阳光下有些细小的尘埃在他的面庞之上飘飘荡荡,透明而美丽。
我想,这样好看的一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闯入我的生命里呢?
昨夜的雨已经停了,窗外又是一个艳阳天。
我在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听到沙发上传来响动,于是朝他看去。
他已经醒了。
“腿还疼么?”他站起身来望着我。
“还好,没有昨晚疼了。”
其实我猜应该是疼到麻木,就没什么太大感受了。
他点头,走到床边倒了杯水给我,看着我小口小口地喝掉,然后又替我把杯子放回床头柜。
“我去给你买早餐,你——”他顿了顿,忽然没了下文。
我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约五分钟之后,有护士急匆匆地推门进来,“是不是你要上厕所?”
还不等我答话,她就雷厉风行地走到我身旁,准备伸手扶我。
“我没——”话未说完,我忽然间反应过来了刚才陆瑾言没有说出口的话,于是点点头,“麻烦你了。”
他想问我是否想要上厕所,但是又怕我会不好意思,所以直接麻烦护士小姐帮忙了。
想到这里,我的脸上火辣辣的。
可是心里某个角落传来些许细微的响动。
潮湿而柔软。
在护士小姐的帮忙下,我慢慢地撑着这双裹了厚重纱布的腿,从厕所凯旋。
说实话,坐着不动倒是不怎么痛,但是一旦走动起来,呵呵呵,那可不是一个痛字就能概括的。
而走动其实还不算什么,要命的是从你在茅坑上站定,到缓缓蹲下去的那个瞬间,小腿用力、肌肉扩张……我想我的脸色一定五彩缤纷到了一种可与日月朝霞媲美的地步。
生平第一次,我感受到了来自命运的恶意,本次小便的过程简直有如生孩子一般惨烈。
可怕的是这么痛了一场之后,我还没能生出个孩子凸(艹皿艹)。
护士小姐一边把我重新扶上床,一边好奇地问我:“刚才那个先生是你什么人啊?长得可帅了呢!”
我想了想,不确定地说了一句:“我……小叔叔?”
“你是他侄女?”护士小姐很诧异,“他看起来好年轻呀,像是你哥哥。”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