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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1 / 2)


郑朗整个人脑子发蒙,愣在地上。刚才方墨对自己甩的那一下,劲不大不小,刚好打得他那里没了感觉。不疼了,但是皮肤火辣辣麻刺刺的。

爸爸小可爱!

郑朗猛地回过神,手一撑地站起来:“什么爸爸!不可理喻!五雷轰顶!伤风败俗!”

方墨跟看智障一样看着他,他揉着手腕道:“开车开傻了吧你?五雷轰顶什么意思?”

郑朗一哽,他其实没注意刚才脱口而出的都是什么词,他脑子里现在转悠着的都是爸爸小可爱!

爸爸治你小可爱!

“你手没事儿吧?”郑朗抬了抬手想拉过来看一眼,又想到人是医生,用不着自己检查,遂尴尬地把手放下。

“单手漂移绰绰有余。”方墨捏了两下手腕揣进裤兜,一脸不屑。

郑朗翻了个白眼,方墨打嘴炮就说明屁事没有:“你干嘛这是,自找罪受。”

“有状况苏维还不知道喊?你叫他们小两口好好处会不行?苏维哄梁和那一套你学得来?学来了梁和认你不认?把梁和惹急了往你脖子上来一针你乐意了?对他用强才是逼着他往黄泉路走你知不知道?他一个病人又不是犯罪分子我都不急你慌个什么?”方墨嘴上不饶人,越说越气,手还疼,冷着脸语气很不悦。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拷我走?”方墨又揉了揉手腕,气他不信任自己。

郑朗没说话,拉过方墨的胳膊问他:“扭哪了?我看看。”

“用得着你看?”这回轮到方墨把他一把甩开,但是受了伤的胳膊使力气不顺,没甩成。

“都肿成这样了还漂移?等掉沟里叫人捞你?”郑朗绕着他的手腕把手动了动,看了看方墨的表情,没皱眉头。

骨头没事儿。

郑朗把人放开,却听见方墨气呼呼地瞪着人说:“我用脚漂!”

对面的姑娘噗嗤一声。

郑朗也叫他这一句逗得破了功:“行,行。”

门里其实是个巨大的环形回廊,回廊两侧是一个个房间,房门上贴了字母,应该是分区。

E区不难找,只有那间房门外溢出了灯光。苏维循着指引快步走过去,轻轻推开门。室内空间很大,布置与图书馆很像,一排排高高立着的透明柜橱,从房门这边一口气延伸到另一侧尽头。

苏维寻到第7排,看见梁和静静跪坐在地上,双手掩面,肩膀颤动,无声地抽泣。

梁和这副脆弱的样子顿时让他的心跟着发紧,他周身的氛围让苏维根本无法插足。

苏维选择先不去打扰,侧身躲在墙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这里有个窗户,房间里明亮的灯光将这边忽略了。他靠着窗台,瞬间与黑暗融在一起。手机被掏出来调了静音,转成夜间模式,他给方墨和郑朗发了条消息:“梁和现在没事。”

方墨秒回:“好,外面等你们。”

郑朗回:“有事招呼。”

梁和身前的橱柜被打开了,他伸手把里面的骨灰盒拖了出来,手指轻轻摸着盒子正中的小小照片。那正是梁和的母亲,梁婉华。梁和随了母姓,打有记忆时起,他的生活中就没有父亲。

梁婉华当年是S市第二人民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变故,这对母子会安安稳稳地生活到今天。梁妈妈会继续在医院工作,梁和会一天天长大,读书上学,或者工作养家。可是一切都没有如果,他们娘俩的命运,早在十二年前的那一夜,悄无声息地走向万劫不复。

梁和泪如雨下,撤回抚摸着照片的手指,崩溃地说:“妈妈,你当年,为什么要抢了肖敬慈爸爸的血,去做你那台手术……”

苏维扶着窗台的手一僵。

“为什么……为什么啊!就因为你要升职吗?人家的命不是命吗?”梁和手掌在地上一下下拍着,啪啪的声响单薄又无助,回声在空旷的室内一圈圈荡开,敲着苏维的耳膜,也钻着他的心。

“你那台手术做完了,肖敬慈的爸爸死了。”梁和缓慢地说,压抑了很久的情绪溃堤般倾泻而出,“可是……你知道,肖敬慈的妈妈,受不了打击,吃安眠药跟着走了的事吗?”

“妈妈……你为了你自己的病人,把肖敬慈的双亲杀了呀!”梁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的手术明明用不到那么多血,就因为那个病人的病情典型,你要拿去让专家围观,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你就把人家的血抢去了,你害死人了呀!!!”

“那可是熊猫血,熊猫血呀!肖敬慈的父亲同一天动手术,等不到血,在手术台上活生生熬死了!”

“你手术做完的那天晚上,咱们去医院食堂吃饭,你兴高采烈地跟我说,所有的RH阴性AB型全都拿去供了你那个病人,手术做得好成功,我还以为我的母亲是英雄,是堂堂正正的白衣天使……”

“可是你知不知道,肖敬慈他们母子就坐在咱们旁边那桌,回去就接到他爸爸死掉的消息!”

“作孽呀,梁婉华,你在作孽呀!!!”

“肖敬慈来寻仇,让我来杀你!我当时以为我刺的跟前几次一样,是生肉,谁知道他那天让我捅的是你啊!妈妈!你怎么也不出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梁和手攥成拳头,一下下捶着地面,眼泪流了一片,每砸一下都能听到轻微的水声:“那一刀捅下去,你叫我怎么活?你的血溅在我身上,我眼前都是红的,那血还是热的,是热的,不是凉的呀!”

“我眼睁睁看着你被剁成一块块,整个房间里全是你的血,肖敬慈塞给了我一把刀,他告诉我,我也不无辜,叫我去赎罪……”

“他催眠我,他给我洗脑,让我听他的话……他让我百受折磨,不得好活,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前几天,肖敬慈在警察进来之前,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了我,我把这些全部都想起来了,那才是真正的百受折磨,不得好活啊!!!”

“我是贱种,我是个弑母的贱种,这样我还有什么资格活在这里?嗯?妈妈?谁原谅我?法律不能原谅我,我更不会原谅我啊!”

“肖敬慈让你尸骨无存,我连你的遗物都没来得及留,他那天烧了我们的家,还拉着我在楼底下看……”

“那个警察叔叔给你留了个骨灰盒,把你供在这么好的地方,但这盒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啊,妈妈!”

梁和举起左手,手背朝向骨灰盒——

“妈妈,你看,这是哥哥给我买的戒指,可我怎么配做人,我还怎么面对他,我不配爱他!”

“我能怎么办?我知道我不疯,只好让他们以为我疯掉,我起码……起码在哥哥眼里我不是个罪犯……我至少……还能算个人……”

“我的耳边,无时无刻,都是肖敬慈的声音,我病了,我知道,可是肖敬慈一直在我耳边说那句‘你个贱种,你就应该去死,我要你百受折磨,不得好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从没停过啊!”

“儿子分不清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儿子好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哥哥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只有他,不用儿子认,就知道那是真的。”

“我爱他,我好爱他,我舍不得离开他……”

“儿子心里,真的难受啊……”

梁和一下一下砸着心口,崩溃万分,抽泣不停,泪流不止。

过了许久,他褪下了手上的指环,两手小心翼翼地捏着,不住地摩挲,眼里满是不舍与爱恋:“每当哥哥做了错事,他总要向我求一份原谅。今天,儿子也……”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吸了吸鼻子,把脸上的眼泪抹去,平静了下心绪:“算了,儿子不求宽恕,只求妈妈在这里,帮我做个选择。”

他从怀里掏出了注射器和仅剩的三瓶镇静剂。他拆开针筒,针尖捅进第一瓶,抽干之后,又扎进第二瓶,然后是最后一瓶。装满了药的注射器先被他合上保护套,放在一边,又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和一根蜡烛。

嗒,嗒——

梁和按打火机的手势有些生疏,他就着火苗将蜡烛点燃。

“妈妈,儿子听说,燃着的香火,会让死去的人听到活人说的话。这里没有香,我只讨来一根蜡烛。”梁和把它小心地放好,然后抬头环视了房间一圈。

梁和的目光扫过苏维这里,苏维藏得更隐蔽了些,掌心里都是汗。

一抹悲凉的笑突然溢上梁和的嘴角。

苏维以为他看见了自己,正要朝他走过去,却听见梁和说:“妈妈早就做好决定了,是不是?”

苏维一口气提在嗓子眼,接着藏好,梁和好像没有发现他。

梁和坐得离蜡烛远了些,动作很轻快,呼了口气:“好了,妈妈现在听好。”

他把褪下来的戒指和针筒摆在灼灼燃烧的蜡烛面前。

“当年,肖敬慈烧了咱们的家之后,塞给了儿子一把刀,让我找个地方安静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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