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欢喜,语调明快,霎时打破了显德殿的安静。
姜云琛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向她:“你专程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姜云瑶站在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阿兄,今年秋猎我赢定你了。”
“有本事你不要找外援。”姜云琛听懂她话中之意,“何况你们加起来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他把书扣在桌上,从容不迫地迎着妹妹的视线,黑曜石般的眼眸蓦然浮起一抹清澈光亮。
少年意气风发,无论神色还是话音都透着不加掩饰的骄傲,精致如画的容颜愈发显得夺目。
他这副反应全在姜云瑶预料中。
换做旁人,兴许兄长还会谦虚一下,但提起赵晏,他心里那股争锋较劲的念头从未停止,哪怕时过境迁,两人都已不再是年幼孩童。
“走着瞧。”她回忆从前秋猎时兄长和好友的胜负次数,信心百倍,还颇善解人意道,“我请外援是得到阿爹和阿娘应允,你若觉得不公平,也可以找个帮手。”
“我并不需要。”姜云琛一口回绝。
人尽皆知公主殿下的“特权”是如何得来,他才没勇气去尝试。
-
近两年因着边关战事,宫里停了一切奢靡铺张的娱乐活动,秋猎自然也在其中,如今与即将到来的宫宴一起重新提上日程,是为给赵景明等劳苦功高的将领接风洗尘。
而在以前,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高皇帝和武皇帝马背上得天下,本朝尚武之风盛行,无论皇亲国戚还是群臣百官,都乐于借此机会一展身手。
含章公主却是个例外。
据说皇后怀孕时,心心念念想要个英姿飒爽的女儿,谁知天不遂人愿,头胎生了姜云琛,第二个孩子虽是女孩,却格外娇气,从小就想方设法逃避习武,甜言蜜语对师父撒娇、假装生病受伤都是家常便饭,被帝后抓包也不争辩,只会委屈巴巴地抹眼泪,让人不忍责罚。
久而久之,皇后便打消念头,接受了女儿和自己一样没有习武天赋的事实。
反倒是姜云琛长大些,参与过秋猎,发现了其中有趣之处,试图以此来引诱妹妹重新拾起武艺。
那时候,赵晏已经成为公主伴读,平日与姜云瑶形影不离,对年纪相仿的皇室成员们也不陌生,在骑射这件事上,唯有姜云琛能与她棋逢对手,本领不相上下。
他所谓“秋猎的乐趣”,十之八/九来自与她的竞争。
她身姿矫健地纵马飞驰,行云流水地弯弓搭箭的模样,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激起他的胜负欲。
姜云瑶对于两人的明争暗斗司空见惯,兄长撺掇她加入时,她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兴致来源于何,当即顺水推舟,表示要和赵晏站在一条船上,让她代替自己出战。
怕父母不同意,还先发制人,一边用帕子擦眼泪,一边怀念起作古多年的祖父。
先帝在世时,每年秋猎打到的第一头猎物都会赏给玉雪可爱的小孙女,这在旁人看来是莫大的殊荣。但现在物是人非,她却因为不谙弓马,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着实无颜面对祖父。
帝后啼笑皆非,答应了女儿的要求,反正是孩子们闹着玩,也不在乎什么公平与否。
还顺着她的意思,赏赐上等的马匹与弓箭给赵晏,致使她如虎添翼。
姜云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中意已久的宝马良兵被父亲大手一挥,交付到赵晏名下,再看妹妹,已然破涕为笑,乖乖地依偎在母亲怀里,还让赵晏全力以赴、不要对他客气……
——他后悔了,他认为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的存在实属多余。
-
思绪回笼,姜云琛望着妹妹那双楚楚动人的桃花眼,觉得她这也算独一无二的本事。
他想象自己撒娇的模样,毫不怀疑父母见了,会传医官来给他诊治脑疾。
姜云瑶在桌边落座,内侍们明白公主要在东宫用晚膳,连忙为她沏茶水,有人心领神会地退下,去告知膳房准备些她喜欢的菜肴。
殿内安静下来,只剩兄妹二人以及他们随身的宫人内侍在旁候命。
姜云瑶却又有些迟疑,自顾自道:“晏晏刚从凉州回来,一路舟车劳顿,我还没与她见面,就想着让她代我参加秋猎……是否有些不地道?”
“也罢,这次先让你一回。”她打定主意,宽容大度地一摆手,“三年不见,我和阿娘都有好些话要与晏晏说,就不让她去抢你的风头了。”
“她……抢我风头?”姜云琛显然不敢苟同。
照此说来,如果赵晏不参加秋猎,即使他拔得头筹,在妹妹眼里也是赵晏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这怎么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