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太身边的嬷嬷不是来了么?”
洛桦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轻蔑,“那个王婆子?指头缝里还带着黑泥,哪家主母身边的嬷嬷会这么不修边幅?大姐,说谎也要说得高明点。”
他说的透彻,傅大姐早已浑身透心凉,只觉满腹的算计都被他那双冰冷的眸子看穿了,下意识地望向傅姐夫。
傅姐夫脸上已没了笑容,耷拉着眼皮只端着茶碗不言语,良久才抬头,“妹夫好细致,不愧是念过书的。”
说着,他翻身跪倒在杜氏和傅二姐面前,“娘,二妹,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万般无奈才说了谎话。”
傅大姐心疼丈夫,死命扯他起来,“娘,还不是怨你,一来我这儿就到处说二丫头如何如何漂亮,刘员外听说,非要相看,还拿你姑爷的身家性命威逼,我有什么法子?”
她抹了一把鼻涕眼泪,“只能先把你们骗来,本想着人家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不见得能瞧上二丫头,谁知你偏把她打扮得那么好,这一下子就瞧上了!”
“她是我亲妹子,我怎么忍心她去做妾?正打算说个隐疾啊八字什么的吓唬吓唬他,可三丫头偏偏闯进来,将人家那一顿臭骂……”
说到痛处,傅大姐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这下可好,如今算是彻底把人家得罪得死死的,”
傅二姐在旁凉凉说了一句,“按大姐的说法,你们没错,错的都是我们。”
傅大姐的话半真半假,唱念做打一出戏下来,杜氏本已有八分信,但经傅二姐提醒,便觉不对,戳指骂道:“大丫头,再不给我说实话,我打断你的腿!”
傅大姐捶着胸口哭道:“你打死我才好……咱家这回可摊上大事啦!”
“娘,实话告诉你,刘员外是临平王的人,府衙的人拜见他都要先递帖子,咱家可得罪不起!光是我们无所谓,怕的是人家找你们撒气。”
抬出如此响亮的名头,杜氏明显动摇了,蠕动下嘴唇,“那、那可怎么办才好?”
傅大姐横了一眼傅昭,“谁得罪的谁去赔罪,哪怕跪死在刘家门口,也得让人家把气消了——这不是为我,是为了咱们老傅家!”
傅二姐嗤笑道:“嘴皮子一碰就冒出个临平王,大姐你真不愧是做生意的,这张嘴忒能忽悠人。娘,她吓唬你呢,别搭理她!”
她抬腿下炕,招呼杜氏和傅昭回家。
傅姐夫忙留她们过夜,傅二姐一句硬邦邦的话顶回来,“不走,等着你们趁夜把我绑了送刘家去么?”
杜氏没动,一来还是心疼大闺女的,不忍心让她一人收拾烂摊子;二来她也着实怕刘员外找后账。
她就让傅昭去给刘员外赔罪。
傅昭满脸不乐意,“我没错,凭什么给他赔罪?”
“知道你委屈,但这不是为了大家伙好吗?你总不能看着全家都给你陪葬吧?”傅大姐口气一转,苦口婆心劝道,“好妹子,大姐刚才在气头上,粗人说急话,你千万别计较,大姐给你赔不是还不行?”
“大姐你搞错了!”洛桦略略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声不大,却击在每个人的心上,“此事全因你二人而起,理应由你二人自行解决。”
“第一,你不该欺瞒父母,哪怕是为人所逼,也应据实相告,而不是擅做主张诱骗家人;第二,你不该推卸责任,你们做错了事,就应反省自身,诚恳道歉,而不是百般推诿,死不悔改;第三,你不该拉无辜之人顶罪!”
他看了眼傅昭,目中闪着点点柔光,“她懵懂天真,岳母精明,但外头的事知道的少,可我清楚——刘家虽富,终究只是个白身的乡绅,他没有胆子逼死一家子平民。”
“那不是有临平王……”
洛桦轻笑起来,这让他冷峻的面孔多了些生动,“去年靖王倒台,当今就剩康王和临平王两个儿子,康王是嫡子,皇后对临平王虎视眈眈,正愁找不到借口发作他……”
“大姐,纵容亲信欺压平民,这样的把柄,除非临平王疯了才会给刘家撑腰——况且,县太爷怕刘家,真定知府可不怕,他是康王的心腹,正一门心思立功呢!”
“刘家生意能做这么大,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大姐,你还是没说实话,我猜你们必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里,逼得你不得不把二姐送给他。”
他话音一落,屋里静得鸦雀无声,个个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傅姐夫一动不动看着洛桦,只觉身上一阵发寒,半天才略带艰难地起身,对他一揖到底,“我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妹夫,我……我摊上大事了!”
“我去刘家送货,真是邪门,一头撞见刘员外压着王庄头婆娘干那事,那婆娘羞愤难当,回家就吊死了。王庄头那个二五眼,硬说是我轻薄了他婆娘,非让我赔他个老婆,不然就去告官。”
傅姐夫苦着脸说,“偏生混乱之中,我汗巾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被那婆娘扯走了,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