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洲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貌似随意的一眼,却让凌冬至有种错觉,仿佛随着他的视线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被锋利的刀尖细细地描摹了一遍。凌冬至的背后不自觉地就泛起了一丝冷意。然而细看,庄洲脸上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仿佛刚才的谈话只是闲极无聊用来打发时间而随意找出的话题。
凌冬至心里越发没底。他和凌立冬之间的相处从来没这么阴阳怪气过,凌立冬生气了会扯着嗓子跟他喊,小时候还跟他动过拳头。后来大了,不怎么动手了,但也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地说话。他不了解庄家兄弟之间的相处模式,但明显的庄临对这个哥哥的态度并不是那么满意的。
或许自己说多了?凌冬至在脑子里把自己说过的话仔仔细细地过了一遍,没觉得哪里有问题。于是越发觉得有钱人的脾气都有些琢磨不透。
车子缓缓绕过碧波湖边的休闲广场。凌冬至隔着一丛假山石远远看到教工生活区的西门。他从来没觉得这个老旧的西门看上去会像今天这么顺眼。
“就这里吧,”凌冬至忙说:“这个门比较窄,车子进不去的。”
庄洲扫了一眼那个阖上一半的铁门,微微蹙了蹙眉,“这里离你住的地方远吗?”
“不远,不远。”凌冬至指了指院墙后面的浓荫中露出的一幢幢楼房,“我就住那儿,阳台下面有一圈灰色横纹的那幢楼。”
庄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视线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停留了一霎,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说起来我家庄临非常信赖你,我呢,也就不把凌老师当外人了。如果有什么事儿是我能帮上忙的,凌老师千万别跟我客气。”
“哪里话,”凌冬至虽然生性有点儿冷淡,不喜欢跟人接触过多,但客气话还是会说的,“他是我的学生,这些都是应该的。”
庄洲似乎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忍了回去,客客气气道了别。凌冬至目送他离开,转过身一溜小跑地往家赶。
或许是心里有事的缘故,凌冬至觉得这一路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树枝上没有麻雀叽叽喳喳,路边的草坪里没有猫猫狗狗在溜达,甚至楼后面那只呱噪的鹩哥也没有高一声低一声地喊他的名字。
这让他感觉不安。到了最后的一段路,他几乎是小跑回来的。
他家的窗口半开着,阳台上还晾着洗过没收起的沙发套,但是阳台上静悄悄的,从楼下看不出有任何活物出没的迹象。凌冬至三步两步跑上楼,推开门的时候心里甚至是有些紧张的。然而屋里屋外到处都安安静静。
小样儿没有来。
碧波湖的另一侧,休闲广场旁边的灌木丛里,刚刚遭受了惊吓的小样儿缩成一团,懒洋洋地趴在草地上晒太阳,和它一起闯荡江湖的同伴,一只浑身棕褐色的小狸猫西崽趴在它的身边,安慰地用舌头舔了舔小样儿的脑袋。
“冬至不会生你气的,”西崽黄褐色的大眼睛警觉地扫过灌木丛的上方,略有些不安地甩了甩尾巴,“上次咱们把他画室里那块白色的毯子弄脏了,他都没生气。”
小样儿垂头丧气地说:“这次不一样。”
西崽安慰他,“没什么不一样的,你不是回来了吗?冬至说过,犯了错误改了就好。”
小样儿把脑袋埋在了两只爪子的下面,闷声闷气地说:“可是他的手帕被警察拿走了。我听见他们说要从手绢上寻找线索,要找到系手绢的人。如果他们真的找到冬至……”
“不会的,”西崽被它说的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冬至不是说手绢上不会留下指纹吗?而且那是新手绢,他也没用过啊。”
小样儿其实不太明白什么是指纹,只知道警察顺着这个名叫指纹的东西就能抓到人,很厉害。它现在明白这一次是真的闯了祸了,它心里有点儿害怕,怕冬至会被警察给抓走,以后都不能再给它们做油炸小黄鱼了。
西崽甩了两下尾巴,“要不……咱们把那块手绢偷出来吧。”
小样儿很是怀疑地看着它,“去警察局吗?”
西崽的眼神稍稍有些兴奋,尾巴也甩的更欢快了,“你不是说有人跟着你吗?他们是不是要去见那个拿着手绢的家伙?咱们干脆跟着他们好了。”
小样儿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觉得它说的也有道理。
“手绢拿回来了,警察就不会再找到冬至了。”西崽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这就去找刚才跟踪你的那个傻大个儿。”
小样儿看着它一溜烟地从灌木丛下面的树洞里窜了出去,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跟了上去,“西崽,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