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坐一会,觉得客房冷气太足,闻君意又起身,从行李箱里取了件针织开衫披上,途经床边时哑然失笑。
应川睡相奇差,大手大脚歪七扭八,T恤快捞到胸膛,腹肌线条流畅,身材倒是很好。
他是直接压在被子上睡的,闻君意顺手给他找了条自己的羊毛披巾盖上。
……
应川从穹庐倒扣般的黑沉梦乡中醒来,感觉自己好久没睡得这么死过了。
闹铃仍然固执地叫个不停,他闭着眼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恼火地撑起身,脑子还是停转的,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正抱着厚软的开司米毛衣发呆,听到一人轻柔道:“我帮你叫了炒面。”
应川揉了揉眼,循着声音转过头。
室内昏暗,一道人影蜷在沙发里,沙发靠窗,窗帘拉开条缝,透进濛濛光束,将他的侧脸线条勾勒得秀美。
那人掐掉闹铃,放下手机,继续低头读书,没再出声。
这种沉静氛围让应川多少有点不自在,“几点了?”他含混地问。
“五点多了,节目组说设备出了点问题,还有半小时到。”闻君意不疾不徐地回答。
应川算了算,一觉居然睡了六个多小时。他先去洗手间放水,再开了灯坐回餐桌前。
他没吃早饭中饭,胃里空落落的,饭香一勾,饿得要死,埋头狼吞虎咽几大口,立马噎着了,忙从迷你冰箱里拿了瓶水咣咣直灌。冰水一激,彻底清醒了。
“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炒面的?”
闻君意不由得笑道:“你的百科上写的。”他做事周到,点菜前会调研他人口味。
应川真拿手机搜了搜,确实备注了,这才扫兴地低哼了声。
应川吃完饭没事干,上下打量闻君意。要说他对闻君意不好奇,当然是假的。人都是自恋的,如果大家总把你和他相提并论,总会格外留心些的。
他们做演员的,活在镁光灯下,没有久闻不如一见的说法。
不过电影里的是演员,精修图里的是明星,都不是闻君意本人。这会儿近距离同处一室,好像……也瞧不出什么花样来。
好看倒真的挺好看的。
有的明星荧幕上怼大脸还凑合,线下一瞧,又矮又瘪含胸驼背,泯然众人矣。
闻君意就没这毛病,身材挺拔,体态舒展,一举一动均衡优雅,往那一坐,哪怕低着头看书,连正脸都没露,就先端出了大美人的架子。
闻君意披件宽大的驼色外套,内搭棉质套头衫,衣服洗旧了,鸡心领有点松,低头时看得见锁骨,皮肤挺白净的。
自己的气色就差多了,黑眼圈深得像从娘胎里带的,又受风吹日晒,糙得不行。应川惆怅地打了个嗝,起身走到窗前,把猩红的丝绒窗帘全部拉开。
晴朗的初夏黄昏,暮色如溶液般浸润着他们。他们一坐一站,没有交谈,共同注视着落地窗外的CBD天际线。
大都会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一切那么渺小,又那么壮丽,像这个时代的写照。
从空中可以看到高楼大厦之间点缀着许多巨幅时尚广告牌,有应川的、也有闻君意的,还有更多明星,俊男靓女光鲜夺目,无一不在诱人微笑。
生生不息的欲-望浪潮中,他们暂时占据着最显眼的位置,但那绝不是坚固的礁石,一浪急似一浪,没人敢掉以轻心。
闻君意微微侧过头,不动声色地打量应川,他自以为视线隐蔽,没想到应川也正低下头瞧他,不由双双怔了怔。
他们的面庞藏在阴影里,无意间对视的两双眼睛,透露出淡淡的尴尬。
谁也没有率先挪开视线,似乎要比一比,谁更坦荡。
可就算是较量,目光胶着那么久,也多了几分欲语还休的缠绵。
闻君意心想:如果是文艺片,这时就该推眼部特写镜头,再由谁来说些深沉台词,越没头没脑越好。
“七年了。”应川发出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感叹,仿佛七十年倏忽弹指。
“嗯。”闻君意嗯完,忍不住轻笑出声,引来应川懊恼地一瞥。
要怪就怪这话头起的,既像死敌决战,又像情人重逢,抑或兼而有之,否则该怎么解释这没来由的亲密和默契。
可他们的命运,确实存在着某种奇妙的共轭性,说是惺惺相惜也不为过。
七年前,还是十几岁少年的他们凭借主演电影先后跻身国内外影帝,可谓一时瑜亮,自然被拿来横竖比较。
先是闻君意登上封神大刊《Mirror》,主题“史上最年轻影帝:公子无双”。
他只穿最简单的白衬衫,却倚着一扇家藏的清王府金屏风,简直把底气打在公屏上。
半个月后,应川在西双版纳雨林拍了《迷影》的新一期封面,几片绿蕨蔽体,活像个野人,宝石臂环却由顶奢赞助。
杂志方明摆着搞事,前缀都不带改的:史上最年轻影帝:野性难驯。
于是那年诞生奇观:报刊亭里,两代“最年轻影帝”并排摆放,交相辉映,短兵相接。
所有人都在等他们打起来。
没想到造化弄人,往后五年这对并称“双子星”的少年影帝手拉手糊穿地心,常在“什么演员是一把好牌打烂的”的论坛提名贴里灰头土脸地聚首。
来不及势同水火,俱都零落成泥。
应川被全网黑时,好事之徒煽风点火不亦乐乎;轮到闻君意被雪藏时,知情者三缄其口,生怕引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