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哪,”杨妃轻轻地、诡异地笑了起来,她的眼?神?看上去?就已经不正常了,平素楚楚可人的眉眼?此时只?闪烁着诡异的恶毒,那是一种直勾勾的纯粹恶意?,由能?把人毁灭的痛楚中催生而?来:“你早该死的呀,”她直直看着康宁,盯着那令人厌恶的、无?辜天真的美丽面容:
“你听过,对不对?”她故作怜爱地举起双手,好?像正在虚空中轻柔地捧着小孩子?柔嫩的脸蛋,“你出生时太医就说过的,你活不长的。所有人都没盼着你活这么久呀。太医没盼着,你的兄弟姐妹们没盼着,太后没盼着——其实你父皇也没盼着啊!”
她大笑起来,两三个吓得面色惨白的大力宫妇一起拼命拖拉着这位皇贵妃,却?也拦不住这柔弱女子?的动作:
“就是因为觉得你活不了几年?,你父皇才会那么爱你啊。他这个人,最喜欢那些美丽的、不足的、缺憾的——活不长的玩意?儿了。”
她两只?手在虚空中下滑,然后突然扭曲用力,好?像在想象中恶狠狠地扼住了小皇子?细嫩的脖颈:
“你早该死的!你才是早该死的!为什么你没有死!凭什么你没有死?就是因为你没死,我的宇儿才替你死了!”
“你把他的命还回来!”她一声声啼血般地喊,好?像那是什么唯一还能?支撑着她的信条一般,“你把你大哥的命还回来啊!”
皇帝雷霆般的一掌将她整个人抽到了地上。
杨涵终于不叫喊了。她力气早已耗尽了。她委在东宫内殿、太子?尸身之前,缓缓地又哭又笑了起来。
赵贵妃却?好?像这时才终于从一种极度的震撼中醒过神?来,然后她当即如?一头暴怒的母狮般拔下了自己发间的玉簪,没有任何?犹豫地扑了上去?。
“我要杀了你!”她也恨极了,她背后的汗毛一根一根的竖了起来,“你敢说我的……你竟敢!我今日就杀了你这贱婢!我要让你跟你儿子?一起到地下作伴!”
她那样义无?反顾投身战斗,为了她小小的、需要母亲来保护的心肝宝贝,几乎可以?舍弃一切。
但是心力交瘁的徽帝站在杨妃面前,将冲过来的赵贵妃一把推倒了。皇帝维持着自己仅剩的理智,尽力周旋着殿中这一只?好?像漂泊在暴风骤雨中的破烂船帆,不让一切真的驶向无?法挽回不可逆转的尽头。
但是其余的人,所有在这之中受尽了伤害的人,早已顾不上去?想一个周全了。
在那一刻,康宁的目光越过了一殿隐晦的、皇兄皇姐望来的意?味不明的眼?神?,越过了他跪坐在地上、举着簪子?对向徽帝的暴怒的母亲,遥遥投向了自小对他爱若珍宝的、从来把他捧在手心里的皇帝。
“——其实你父皇也没盼着啊”
杨皇贵妃含笑的言语反复在他的血脉脊骨中游荡,不停地割出一条一条深刻的伤痕,把炸裂般的痛楚一路埋进他小小的、柔软的心脏深处,好?像已经把他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根基抹除了。
不是的。
康宁在心里嚎啕地反驳。
不是这样的。
小皇子?哀求地去?找他父亲那永远含着爱意?的眼?睛。
皇帝避开了他的眼?神?。
——其实或者只?是徽帝作为一个失去?心爱长子?的父亲,在那时那刻实在太累、太痛苦了,已经没有办法再安抚小儿子?的情绪。又或许徽帝在这个当下,根本无?法下得去?手去?惩罚恶毒诅咒康宁去?死的杨皇贵妃,所以?对小儿子?感到无?法面对。还可能?是因为他刚刚推了孩子?的母亲。
但是人在某一刻感觉到了对父亲的失望,或许就是那么一刻,只?有那么一点点,一秒就会飘散了——但是就在那一刻,他也会感觉到自己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倚仗。
天黑了下来。
康宁实在困极了,他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那个晚上人哭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