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抿唇伫立片刻,这景淮实乃命数不济,若非掺和进此事,哪儿能有这种性命之忧。
柳七看着火势蔓延,自旁边窗户翻出。窗户因开关而发出细微的声音,顾怀瑾从暗处走出来,在黑暗中无声笑了笑。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要再晚一些离开大齐,再看看戏好了。
顾怀瑾想起李成暄和初雪,眼神动作没一个能骗人的。即便能骗过别人,但骗不过曾经做过相同事情的人。
顾怀瑾又自袖中摸出那枚荷包,上面绣着一对鸳鸯。绣鸳鸯的人曾经对他说:“顾怀瑾,你若是弄丢了,我便毒死你。”
好歹毒的女人。顾怀瑾嘴角略有弧度,可惜再也回不来了。
人真是脆弱,扛不住毒,也扛不住刀枪,生命脆弱得好像一朵花。可是人又这么贪心,贪图富贵,贪图享乐,贪图美色,耽溺与情感。
感情这么美好,谁能走出来呢?
顾怀瑾轻叹一声,收起那枚荷包,吹了声口哨,唤出信鸽,将写好的信放进信筒里。
归期未定,问贵妃安。
*
柳七回来复命的时候,李成暄已经回到紫宸殿。皇帝崩,身为太子,自然得素服守孝,这几日的饭食也皆是清淡口味。李成暄一身素服,还在宫中静坐。
已经过了三更,宫内安静无比。
柳七跪下回禀:“卑职幸不辱命。”
李成暄摆摆手,“嗯。”
他起身,往身后的书架去。书架第三层,第四个柜子,侧面有一按钮。李成暄找到按钮,按下,书架便缓缓地移动开,送出暗室的门。
推开暗室,是一个颇长的甬道。
李成暄走进甬道,柳七跟上。
暗室很大,里头放着一个冰棺。冰棺之中,放着的正是刚死去的皇帝。
他的面容已经变成了青灰色,原本留存的一丝英俊也已经不复存在。
柳七跟着李成暄走近,在他身边不远不近处停下来。
李成暄看着冰棺之中的人,楚皇后深爱着他,若是送给楚皇后一份大礼……
“柳七,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柳七低头答复:“回禀殿下,已经有大进展。的确是楚家与南狄有所勾结,这才导致那一仗输得惨烈。只不过,确切的证据,还需要些时日调查。”
李成暄轻笑了声,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了解楚皇后是什么样的人,做出这种事,也并不意外。
他围着冰棺踱步,像是说给李冀听。
“楚明瑶以为皇帝爱赵氏,因而许多年来成为心结。但李冀显然更爱自己的权利,这事不可能天衣无缝,李冀必然早有消息。但他显然也觉得初南功高震主,威胁到他的地位。”
李成暄脚步一顿,“人都是这样,自私又自利。明明私心无限,却总要说得大义凛然。即便是做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事,也能颠倒是非黑白,理直气壮。”
柳七沉默听着,忽然开口,确实提起景家。“景大人为官清廉,为人正直,今夜失了儿子,又损了房子。卑职以为……”
李成暄视线望过去,似乎在考虑什么,“柳七,你今夜很仁慈。”
柳七头低得更下,“卑职不敢妄议,请殿下责罚。”
李成暄轻抚过自己下巴,而后左手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视线有一瞬的停顿。
“你说得对,他们没做错什么。是孤的错。”
他话音落下,又静默短暂的时间。
“可还得怪我那大妹妹,与我圣明的父皇,还有我亲爱的母后。若非他们推他入局,他便不会与阿雪有瓜葛。若他与阿雪没有瓜葛,便能好好活着。”
他嘴角虽轻笑着,话里却看不见一点轻松之意。
错便错了,也无碍,谁叫阿雪说一定要嫁给他。无论任何人,想要带阿雪离开他,都是不可原谅的。
日后入阴曹地府,他们有本事大可向他讨回去。只不过,根本没有阴曹地府可入吧。所谓鬼神,也不过是心里的鬼、心里的神。
李成暄如此想着,忽然有些不安。他转身,信步出了暗室的门。
夜风吹进甘露殿,已经快四更天。
初雪今夜早早睡了,沐浴过后,身上飘散出一股淡淡花香。
李成暄静坐了许久,闭目养神。他张开眸子,动作轻缓脱下鞋袜,掀开被子一角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