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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泡沫 7(2 / 2)


“它在和你撒娇。”杜师傅笑着说。

周子轲没说话,马又伸脖子过来蹭他,周子轲上半身向后仰了,和那马近近对视了几秒。

“你还没完了。”周子轲轻声道。

马儿耳朵动了动,又甩头。

一位驯马师正刷马背,周子轲踩着干草走过去,问他把刷子要到了手里。

门外有人插话:“周、周先生,那个艾总和甘总还等着——”

“让他们先吃。”周子轲的声音从马房里冒出来。

“好、好。”那人只好走了。

驯马师们安安静静,在四周倒水倒食料喂马,或是捏它的皮肤,测量体温,做一些健康检查。杜师傅帮周子轲给马背上洒水,问他,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周子轲还在刷马背,他衬衫袖口挽了起来。

“它以前没有主人,你是它第一个主人。”杜师傅说。

周子轲把马尾巴也刷过了。有人过来接过了毛刷。周子轲跟杜师傅一同出去的时候,又有力量在后面拽他的衬衫。

周子轲皱了眉头,呵斥他:“别咬。”

那马脑袋特别大,牙齿咬住衬衫,力量一点点。

“你听话。”周子轲说。

艾文涛吃过了饭,听杜师傅说起马房里发生的事。他纳了闷了:“那马……白色那匹?它不是枪响都爱答不理的吗。”

甘总在一旁喝一杯白兰地,总经理办公室,每个人都很放松,他笑道:“这叫什么,叫缘分。”

艾文涛把烟灰弹掉,点头,问杜师傅:“他现在还在马房呢?”

杜师傅坐在墙边沙发吃工作人员送来的盒饭,说,他出来的时候,周先生还没走:“不过他问我附近什么地方能抽烟。”

艾文涛沿着马场外的砖石小路,往浅溪林地的方向没走多远,就瞧见周子轲的背影了。

手机震动,涌进来一条短信。

“小涛,你光说想辙,关键他有什么想玩的啊。今晚夜店去吗。”

艾文涛让正午头的太阳弄得睁不开眼:“我问问。”

“这周末潜水去不去,你问他。”

“上哪潜去?”

“随便,你问他。”

艾文涛的马场外修建了一圈木质的围栏,主要将马匹的活动范围和场外的山野丛林间隔开。周子轲一个人坐在围栏上抽烟。他像是有心事,不让人陪,不让马陪,大好的风景搁在眼前不看,只低着头自顾自地在这解闷。

艾文涛走到他身边去,先是歪头看了他一眼。周子轲注意到他了。小艾总一张圆脸上一团笑,索性踩着底下栏杆,也坐到周子轲旁边的围栏上去。

他从自个儿兜里也掏出包烟来,拿了根放嘴里,也点上。

小艾总说:“怎么样,看我这马场,还行吧。”

周子轲把烟灰敲在围栏上头。

小艾总一摸下巴,自顾自说:“其实我自己也没太大要求,先把场子开起来了,我就挺知足的了。”

一阵风随着他们脚下的草浪卷过来。

小艾总没听见周子轲搭理他。不过同样的,周子轲也没开口撵他走。

“钱吧,赚多赚少还是其次,”艾文涛吸了口烟,又自言自语道,“主要是自己这时间、这心血、这些年的热情……都没白费,想想自己心里边就挺舒坦。”

他这句话说完了,周子轲夹烟的手没动。

“兄弟,”艾文涛突然看定他,“重头再来吧。”

周子轲抽着烟,这安静时刻,他难得用夹烟的手指蹭了一下鼻子。然后他继续不吭声,继续闷头抽烟。

艾文涛声音放得很轻,好像哄人似的。他说,咱们不是别人,其实就算白费了,哪怕全浪费了,所有的心血、精力、好些年的热情,真心实意,全叫人喂了狗了:“又怎么样呢?”

“回过头来看看,咱们还是这个。”艾文涛说着,翘起一个大拇指,举到周子轲眼前比划。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资本,”艾文涛又劝他道,边劝边低头拍自己的马靴,回头看了餐厅,“正好我吃饭时候听说,你们那个什么公司,亚星娱乐,快倒闭了。这就是上天注定,哥们儿,要让你悬崖勒马。”

甘霖甘老板饭后陪着艾文涛和周子轲闲骑马,纠正道,不是倒闭:“要被收购了。”

周子轲骑着他那匹白马,走在一行人的边缘。他听见甘霖对艾文涛说:“不出意外,应该是由万邦的陈老板出手,买下来送给梁丘云先生,做见面礼。”

“梁丘云”这三个字一出,甘霖瞧见周子轲骑着的马儿敏锐地一动,像察觉到什么波动。

艾文涛从后面叫周子轲,说,兄弟你看,是这么回事吧:“以后人事上肯定麻烦,你趁机解约了算了。”

甘霖一听这个,也说是这么回事:“万邦那个地方,和亚星娱乐还不一样,我也有所耳闻。”他的马快了几步,就这么人不知鬼不觉,离周子轲近了一些。

“周先生想解约,还是趁早解了,”甘霖不经意说道,“至于那些解不了的,解晚了的,到时候估计就没办法了。”

“什么意思。”周子轲问他。

就听甘霖顺理成章道:“公司都卖了,艺人和员工还不是任人鱼肉啊。”

周子轲听了,没再言语。

甘霖瞧他没下文了,转头又对着艾文涛侃侃而谈起来。他先是谈他在万邦集团内部,有些朋友,包括这些朋友自己,有的对万邦处理底下公司人事合同的作风都不大认同。接着他又谈起了亚星娱乐,很明显,甘霖对娱乐圈这些事不是太熟,但亚星娱乐有些老一代的国民级别大明星他还是知道的:“就比如汤贞吧,像他那种情况,艾总你猜,万邦是要还是不要他。”

小艾总一听“汤贞”俩字,傻了眼了。

他瞅了旁边周子轲一眼,赶紧想在周子轲听见以前把这话题转走。

谁曾想甘霖对这个话题本身还挺感兴趣的。

“我前几天听几个朋友聊了聊,在这个问题上,他们自己还有不少争议,”甘霖回忆道,“有的是觉得,汤贞现在已经过气了,再加上刚又自杀,这几年名声也不好,据说一直在亚星娱乐坐吃山空,亚星娱乐的毛总给他养老啊。那等他到了万邦娱乐,那边的陈老板是不会这么特殊对待了,估计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压根也不会续约。”

艾文涛说:“那什么,甘总,咱们上前边——”

“但另一些朋友,有一些懂得他们娱乐圈门道的,告诉我,”甘霖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反而就是汤贞目前这种情况——在全国各地都有些知名度,特别是二三线城市那些地方,难得的观众还全记得他。平时看不出来什么,他一自杀,立刻就是震惊全国的重磅新闻。这说明‘汤贞’这个名字在民间仍有一席之地,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艾文涛说:“甘总,你看你那马,马鞍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掉皮了我看看——”

甘霖不被他瞎打乱:“所以像他这种情况,再加上,我听说,汤贞在亚星娱乐的合同只剩下半年了——一旦陈老板看中他的剩余价值,不想放他走,万邦再签他个十年二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艾文涛下意识反驳:“哪有这么随便,合同还是乱签的吗,人汤贞又不傻!”

甘霖话藏一半:“我也只是听说啊。”

“听说,在亚星娱乐内部,这几年一直安排专人把汤贞藏着掖着地养着……”甘霖说着,又悄声道,“他本人好像早就没什么民事行为能力了吧?”

小艾总看他。

“不然这天天电视广告上放的,吃中饭时餐厅还播呢,要开什么演唱会,”就听甘霖说,“刚自杀完出院,人就去开演唱会。十有八九是公司控制着,让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不然亚星娱乐白给他养老吗。”

甘霖后来又说了些杂七杂八的,说现代社会,时间就是金钱,万邦赶上了汤贞自杀这一波大新闻,确实是不会放过他。又说,只要“汤贞”这名字还有价值,在万邦,他们有一千种方式可以把这两个字变现:“特别汤贞现在,坊间传言,就是个药罐子,很容易听话的。”

小艾总原本还成心要转移话题,这会儿他到了周子轲跟前,低声问他,这真的假的?

周子轲坐在马上,迟迟回头看了艾文涛一眼:“什么真的假的。”

“他刚才说的那些个,”小艾总瞠目结舌,“你没听见?”

连艾文涛这等对汤贞其人没有一丝好感的外人,都觉得有点惊悚了。

谁知道周子轲只是说:“他想太多。”

艾文涛被这么噎了一下。

周子轲平白深吸了口气,脸色其实也不大好看。

他腿一动,□□的白马快步就要往前走,艾文涛忙躲开。就在这关头,好巧不巧,前方岔路口一列马队突然从树丛后面冒出来。

“等会儿——”艾文涛一句话只叫出了一半。

先是女孩子们的尖叫,接着是马的嘶鸣。周子轲紧拽住马缰,把朝着那女孩儿高扬起蹄子的白马猛拽了回来。

受惊的马后蹄在地面摩擦,两条前蹄落下,向后绕了几圈。周子轲骑着马回到原处,掉转马头,低头瞧那几个吓得跌倒在地的女学员。

艾文涛早已经下了马来,和几位驯马师一起,一一把学员们亲自搀扶起来。

搀扶到那位差点被周子轲的马蹄碰到的年轻女孩时,对方栗色的高马尾甩开了,不肯被艾文涛碰,艾文涛手抬起来又放下,赔着笑,也没辙,好歹看着众人把她伺候上马了。

旁人急道:“你傻啊翁兰,看见马蹄不知道躲啊!”

甘霖瞧着周子轲骑着马在前头走了。

“你刚才跟他说什么。”甘霖轻声问小艾总。

小艾总说,没说什么啊。

“哦,我问他汤贞那些事都真的假的,听着怪吓人的,”艾文涛讲,皱了眉,“结果他说你想太多。”

甘霖甘老板一听,反而愣了。

周子轲下了马,那缰绳还在他手里。四下没什么人,周子轲把手里缰绳找了棵树干一拴,又走了两步,在树底下草丛里寻个地方坐下了。

他索性朝后躺下。

可能他觉得很累了,他有点想睡。可不知道怎么,从刚才开始他脑子里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

“梁丘云现在对你好吗。”

“挺好的。”那个人说。

周子轲平平静静躺在草地里,他睁着一双眼睛,隔着头顶层层叠叠茂密的树冠,望这片大山,以及更遥远的天际。周子轲两个眼珠在因缺乏休息而变得干涩的眼眶里来回动,他几次深呼吸。

他嘴里突然无声地骂出一句脏话来。

谁也不知道他这蹦出来一句是在骂什么。骂人,骂天骂地,还是骂这片山这片景。他走得这么偏僻,也没谁能听见他说话,到头来,倒像是他找个地方自个儿骂自个儿,在家里骂不痛快,出门更受不了了,非要再骂几句,就骂给自己一个人听。

艾文涛找了半天才在树底下找到周子轲的人影。他接了通意想不到的电话,这一时间转交也不是,不转交也不是。

“说和汤贞有关,找你的,你接不接?”

周子轲坐在草丛里,抬起头,看了艾文涛两眼。

肖扬在电话里上来就说:“是周子轲听电话吗?你知不知道汤贞老师要去这周末的海岛音乐节啊。”

周子轲听着。

“和我有什么关系。”

“哦,没关系啊,”肖扬在电话里直接笑了,“没关系就没关系呗。那什么,那天去你家,看你客厅窗帘挺好看的,就想着顺口——”

艾文涛看着他哥们儿直接把手机给他扔回来了。

艾文涛瞧出周子轲心情不好,正好朋友又来电话催。艾文涛问周子轲,晚上有个局,在谁谁谁家的夜店,去不去,大家伙毕业以后也好久没见了。

周子轲坐在艾文涛董事长办公室外的走廊长椅上,低头又拿火点烟。

好巧不巧,有其他贵客也进了这楼层来,专程来跟小艾总道别。丹霞实业向总的独生女,向虹,隔着走廊老远听见艾文涛说晚上夜店有局,她飞一般过来了,说什么也要一起去。

艾文涛乐了。

“正好,多叫几个你闺蜜,长好看的,气质好的,高贵点的,全叫来。”艾文涛和她说。

向虹点艾文涛的额头骂他:“直男癌!”

艾文涛一脸冤枉,压低了声音:“我又不给我自己癌!”

向虹脸上带笑,眼神不经意一瞥,瞥见坐人群外面的周子轲了。

董事长办公室里电视机开着。

一则广告正在播放。

广告的主人公站在海边,穿着件白衬衫,还有椰子树印花的沙滩短裤。他看上去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已经浑身湿透了,可还有人朝他身上玩闹似的泼水。主人公躲着水,手心朝镜头摊开了,五颜六色的小贝壳掺在沙里,捧在他的手心。

话筒收音是阵阵海浪和风声,主人公半眯起的眼睛叫凶猛的阳光照成仿佛透明的颜色。接着镜头一摇,就在他左手边的不远处,沙滩上已经堆起了一座沙堡。沙堡的建造者,另一位主人公,还在给沙堡垒新的城墙。

刚刚那位穿白衬衫的年轻人到沙堡前面弯下腰,他把手里捧的贝壳一个个安在沙滩上。

他拼出一个单词,“MATTIAS”。最后一个“S”拼了一半,他手里没有贝壳了。倒是另一位主人公,从自己沙滩裤的口袋里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着,最后干脆摘下自己胸前的名牌。他把写有“梁丘云”三个字的名牌随手一掰,掰成数块,低头把“S”的最后一部分补足了。

海浪声逐渐远去,海滩上只剩一座城堡和拼得歪歪扭扭的单词。一行字从画面中间浮现,如同潮水漫溢上来。

Mattias,点滴十年。

艾文涛推开办公室的门,正想拉周子轲进来喝口水再走,结果迎面看见电视上放的广告。十七岁的汤贞在电视屏幕里正朝外看。艾文涛二话没说把门关上了。

“走走走,走走走,哥们儿,咱走了,走走走。”

是艾文涛在门外起哄。

人潮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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