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费家?回来后,外界的风声便?是一转。太子亲自登门拜访,费鄂又在大门前做了那么一出戏,可见费家?并不是真的被?皇室厌弃,原本有心疏远他们的人家?就又靠了上来。
费鄂心中自是高兴,宋晏储却?对那些没兴趣。之所以会去费家?那么一趟,一来是因为费家?现在的确还有用,真把人逼急了后面怕也?有不少?麻烦;二来也?是免得总有些人来烦,不得安生?。
她这些日子清闲无比,又对外放出什么消息说在养病,就连早朝都不用去。时不时就侍花弄草,得了趣便?去审问审问东宫那些被?清理出来的探子,日子倒也?不无聊。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直到陈玉看不下去她一直待在东宫里闷坏了,费尽心思给她找一些事做。
“殿下也?多该出去走走。”陈玉立在她身旁,苦口婆心劝着:“奴才听闻今儿晚上碎玉楼会给岑家?郎君举办梳拢礼,届时宾客出价,价高者便?能得岑郎君一夜相伴。殿下可要去看看?”
像是碎玉楼这种腌臜之地,平日里陈玉自是不会提出要让宋晏储去。可今日不同,那要挂牌梳拢的是岑家?郎君。先不说他的身份,只?殿下那日中了药就是让他们去寻岑家?郎君,最后虽说出了意外,但陈玉却?是没敢忘记那事。
——也?是担心那素有京城第一公子美?名的岑郎君万一真的遭受了侮辱,怕是会坏了殿下的事。
“岑蕴和?”宋晏储侍弄花儿的动?作果然一顿,她皱了皱眉道:“这碎玉楼背后的主子也?真是有胆。”
岑蕴和虽是罪臣之子,但在京城好歹也?是颇有名声,虽说沦为贱籍,但京城上下推崇他的文人学子也?不在少?数,碎玉楼如此大张旗鼓,倒是不怕自己被?那些人的唾沫淹死。
“利益熏心嘛。”陈玉嗐了一声,又道:“殿下不知,今夜岑家?郎君梳拢,起价二百两白银!”他伸出两根指头比了比。
“二百两?”宋晏储哼笑一声:“他们倒也?不怕贪心不足,吃不下那么多。”
朝中一个品大员一年俸禄也?不过堪堪二百两。京城连年来那么多极品花魁娘子,最高价也?没有超过一百两。这碎玉楼也?不知是真的对岑蕴和那么自信,还是说就是故意定下那么高的价,好借此大赚一笔。
“那殿下可要去?”陈玉殷勤问道。
“去,怎么不去?”宋晏储碾了碾手中的花,绯色的汁液顺着浸在雪白的指尖,美?得惊心动?魄。宋晏储笑道:“这么热闹的场面,孤哪能不去瞧一瞧?”
岑家?地位特殊,当初的事有谁不知岑将军是被?陷害?可大多是人即便?愤懑,也?是有心无力?。今日的梳拢礼,怕是热闹极了。
陈玉欢欢喜喜地应下,连忙让人去准备一应东西。
暮色缓缓遮蔽了天空,金乌已至西边,天空一派黄昏之色。
此时时辰已是不早,百姓们无事都待在家?中,白日热闹无比的坊内一片清静,衬得平康坊愈发不同。
平康坊从来都是夜间比白日要热闹的。碎玉楼内,烛光满照,透过窗边朦胧的轻纱,依稀可见舞女?翩然,管弦悠悠。
楼下来来往往行人不断,时有青衣书?生?不自在低着头,眼神都不敢随意乱瞥,偶然在人群间遇上相熟之人,也?是面上飞红,连忙走到一旁;也?有大腹便?便?商贾豪富,笑意从容,目光在来往间伺候的小倌身上扫了扫去,尽是淫邪;甚至也?不乏锦衣裘缎的朝廷官员,来去如风。
碎玉楼,从未如此热闹过。
一旁的酒馆内,萧肆趴在窗户上巴巴地望着下方?,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不由询问出声:“爷,咱们要在这儿等到什么时候啊。”
“不急。”萧淮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衣,淡淡道:“时辰还早呢。”
他端起酒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姿态优雅,气度非凡,眼瞧着就是大家?郎君。一旁的堂倌见状却?是狠狠呸了一口,愤愤转身离去。
他见这郎君穿着不凡,身后还有两个小厮,以为是哪个大家?族出来的,欢欢喜喜凑上去,以为能混点赏钱。结果人家?在这儿待了半个多时辰,就只?点了一盏茶!
在酒楼里喝茶,可还要点脸?
许是在京城待了这么些日子早就习惯了,萧肆只?当没看见那堂倌的动?作,他看着不远处已经黑透了的天,巴望道:“可我看再等下去,楼里面就要开始了吧?”
“早着呢。”萧淮瞥向窗外,嘴角微微动?了动?。
真正的贵客,还没来呢。
“哎呀你着什么急啊!”萧悟一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上,十分淡定道:“爷让你等,你等着就是了。”
萧肆捂着后脑勺,嘟囔道:“再等,还能把银子等来不成?”就算他们真进?去了,爷身上没丁点儿银子,到时候也?只?能在那干看着。
这又不是西州,还能带着兄弟们光天化日把人抢了不成?
萧肆沉沉叹了口气,只?觉得肩上的责任万分的重。
他从窗户上爬下来,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萧淮,却?见他目光含笑,底气十分充足的模样:
“谁告诉你,咱们等不来钱了?”
萧肆:??
他张张嘴,憨憨道:“我只?听过天上掉馅饼,还没听说过天上掉银子呢。”
“你真是笨死了!”萧悟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跟萧肆比起来,他明显要聪明许多,也?大概明白他们家?爷打的是什么主意。他道:“你就看着吧!”
萧肆还是二丈摸不着头脑。
又过了片刻,不远处的拐角处一辆奢华的马车悠悠驶来,萧淮见了,眸中立刻浸满了笑意:“你瞧,这不是来了?”
马车途径酒楼旁,宋晏储似有所感,掀开帘子一角,就对上一双灼灼的星眸,她先是一愣,等到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眸中也?忍不住带上了些许笑意。
萧淮起身,随手把茶水的银子结了,不顾掌柜难看的脸色,背着双手悠哉悠哉走到酒楼门口,萧肆萧悟连忙跟上。
萧肆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刚刚回过神,忍不住一边走一边问:“爷、爷、爷!那不是太子的马车吗?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和太子勾搭上了?”
萧淮脸上的笑一僵,萧悟忍不住扶额哀叹。
怎么就有这么个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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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在碎玉楼旁,萧淮十分殷勤的递上手,宋晏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倒是没落了他的面子。
细腻的触感划入手心,萧淮便?是一顿。
他久经沙场,手上老茧疤痕再多不过。往日萧淮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宋晏储的手一入掌心,二者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掌心里的手又白又嫩,十指纤长,指腹上带着些许粉意,光洁的指甲上还有小小的月牙,看着倒是可爱极了。
萧淮心里不由有些异样。边关都是一群糙老爷们,谁的手这般精细过?
他心下微动?,忍不住捏了捏,又小又软,能完全包裹在他的掌心。
手心里的老茧和伤痕并不平整,二人双手相贴间就带来一阵阵痒意。宋晏储睫毛轻颤,她悠悠抬眸:“摸够了?”
萧淮动?作一顿,下一瞬握着她的手却?是又紧了紧,理直气壮:“没。”
他顿了顿,这才察觉到宋晏储手的温度有不对劲:“殿下的手怎么这般凉?”
虽是入了秋,但这两日的天不错,白日的气温并不算低,大街上穿着短打的汉子也?并不是没有。哪有人像她这样裹得严严实实,里一层外一层的,结果手还跟冰渣子一样的。
宋晏储觑了他一眼,一把抽回了手。萧淮一时不备,还真被?她脱离了去。他心里啧了一声,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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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内分三曲,南曲中曲和北曲。其中南曲中曲皆是优妓,来往多是官宦人士,世家?贵族,里面妓子地位也?要高上不少?。而北曲又叫一曲,来往大多是寻常百姓,妓子地位也?更低下,颇为南、中二曲轻视之。
碎玉楼在其中,却?又是一个特殊。碎玉楼虽位于?中曲,但行事作风低俗,类似今日的梳拢礼并不少?见,借机大肆敛财,没有丝毫高雅之风,是以素来为中曲所不齿。在外人眼中,进?入碎玉楼的人,大多是同那些出入北曲的贫民百姓相差无几。
岑家?当初通敌叛国,岑蕴和作为罪臣之子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按理他本该被?充入北曲,还是那些岑将军昔日的部下旧友百般周旋才把他安排到了碎玉楼。
虽比不上中南二区,但比起北曲已是极为不错。
碎玉楼内红烛摇晃,遍绣洒珠金丝牡丹花的红色纱帐自二楼轻垂而下,风吹纱动?,伴着缭绕的烟雾,如坠云山幻海,惶惶失真。
楼内歌舞升平,身姿柔媚小倌在台上翩然舞动?,一举一动?间情而不色,媚而不俗,却?能简简单单撩人心魂,让人欲罢不能。
虽说碎玉楼同那些高雅的青楼相差甚远,但如此一看,反倒更添了些情趣。
楼内有雅间,妥帖照顾到了每个人的隐私。宋晏储身份特殊,自是不能随旁人一般待在大厅,貌美?的小倌引着一行人往二楼雅间走去。
不得不说碎玉楼的小倌大多是极品,容色中上,细腰翘臀,浑身上下也?没什么不该露出来的,一举一动?间甚至还颇知情识趣。
可就是这样才更让人心痒难耐。
萧淮下意识看向宋晏储,却?见她眸光清明,左右环视,对周围环境的兴趣好像比对那些貌美?小倌还要浓一些。
奇了怪了……
萧淮手指不由轻轻摩挲。这些日子以来他多少?也?能看出这位太子并不是传闻中那种好色成性的模样,可若是这般,她当初又是为何要大老远地从碎玉楼找一个小倌来……?
等等!碎玉楼?
为什么会是碎玉楼?
萧淮一个激灵猛地想?起这个问题。要说小倌馆,碎玉楼并不是最顶尖的,中曲南曲随便?找都能找到更好的,她为什么非要来这碎玉楼?
想?到那个可能性,萧淮脸色一阵青一阵紫,漂亮至极。
“愣着作什么?”
已经走到包厢门口,宋晏储回头一看,就见他脸色多彩纷呈,不由疑惑开口。
萧淮回过神,脸色还是不太好,随便?糊弄两句之后,正要随宋晏储进?去,却?听一阵动?静,回头一看,就见不远处一行人走来,为首一身锦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见着宋晏储当即惊讶开口:
“殿下?”那中年人走上前来,呵呵笑道:“殿下也?是想?来玩乐一番?”
宋晏储回头,见着来人毫不意外,微微颔首道:“誉王叔。”
萧淮眸光一深。
誉王脸上挂着一贯的笑,目光在萧淮身上一扫而过,随即看着宋晏储,面露慨叹道:“殿下一去江南两载,我们叔侄之间,也?是有两年未曾相见了。”
宋晏储道:“王叔若是不嫌弃,过段时日孤便?去王府拜访。”
誉王哈哈大笑:“不嫌弃,不嫌弃!殿下尽管来,我这些年又寻了不少?好玩的东西,保管让殿下满意!”
誉王喜欢的东西能是什么正经玩意儿,无非是些吃喝玩乐的纨绔手段罢了。一时之间,一旁的人看向宋晏储的目光都有些莫名。
宋晏储倒是面色不变,轻笑道:“王叔既说此言,孤自然不会客气。”
她看了眼下方?,道:“梳拢礼怕是快要开始,未免耽搁时间,王叔先请?”
誉王笑道:“既然殿下如此说,那臣就却?之不恭了!”誉王大步向前,却?在走到宋晏储身边时缓了缓脚步,用开玩笑地道:“待会叫价,还请殿下口下留情啦!”
宋晏储立刻摇摇头,不赞同道:“侄儿还想?说王叔是长辈,便?请王叔把这个机会让给侄儿呢。”
“哈哈哈哈!”誉王摇摇头,无奈笑了笑:“各凭本事,各凭本事可好?”
二人算是达成一致,誉王大步离开。宋晏储看着他的身影远去,这才敛下了笑意,进?了雅间。
门被?打开又关上,伺候的小倌送来了一些吃食玩意儿,抬头便?看到宋晏储坐在正中间的位子上,而萧淮也?是懒懒散散毫无形象地坐在另一个位子上。
那小倌面带犹豫。他原以为那个黑衣男人只?是随从,但现在看来,却?是不像了。他咬咬唇,一时不知该去伺候哪个。
宋晏储瞥了他一眼,陈玉立刻挥挥手:“这儿不用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小倌纠结片刻,又知道今日来此的人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能招惹起的,也?就乖顺地退下。
萧淮一手撑着脑袋看着那小倌离去的身影,回头笑道:“美?貌佳人,温香软玉,殿下怎地不让人伺候?”
宋晏储斜眼看他:“这不是有一位大美?人了?那些凡夫俗子哪能比得上将军?”
萧淮被?她怼得一梗,开口还想?再说什么,却?听下面乐声骤停,而后就是老鸨捏着嗓子的笑声:“多谢各位赏光前来,今儿个呀是咱们蕴和的梳拢礼,规矩呢,大家?想?必也?都知道,二百两银子起价,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二十两银子!”
台下面一阵唏嘘,一些围坐在一起年轻书?生?闻言面上都有些为难。他们敬仰岑将军的赫赫战功,对于?岑家?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想?尽力?护上一护,最起码不会让岑将军在九泉之下看着自家?孙儿被?人侮辱,死不瞑目。
可这些人多是贫寒学子,便?是每人咬咬牙凑上十几两银子,怕是也?未必斗得过那些豪富商贾。
一个富商率先出价:“二百两!”
他这一声算是开了个头,后面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加价,衬得整个大厅热闹无比。
“二百二十两!”
“二百八十两!”
“三百两!”
“三百……”
眼瞧着价钱越来越高,围坐在一旁的学子咬咬牙,一身穿青色衣衫的年轻人猛地站了起来:“三百二十两!”
大厅内声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