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离开后,给懿皇贵妃留下的是一座偌大的皇城,和?无?尽的失落。不过,如今钟离恢复了皇子身份,以摄政王之位监国,她便毋需操心太多。用昭帝走前嘱咐她的话就是,吃好喝好玩好,看着六宫别让她们搞事情就可以了。
“……可如今没了陛下撑腰,贵妃娘娘又要照顾小皇子,又要照管六宫,谈何容易!”
懿皇贵妃在睡梦中,似乎又听到了白日里小宫女们的嚼舌。兰茹当即便叫人狠狠掌了她们的嘴,可这些话却在她耳边萦绕了一整日,令人心烦不已。
懿皇贵妃只觉得头疼胸闷,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睁眼醒来,已出了满额的细汗。她方要抬手去抹,却有一方凉凉的丝帕覆上了额头。她一睁眼,竟是蕊珠在旁照顾她呢。
“娘娘有些发烧了,太医说娘娘得好好休息才行。”
蕊珠收起了素日里的大嗓门,轻声细语地说道。懿皇贵妃只觉得疑惑:“什么?时候的事?”
蕊珠答道:“就昨天夜里,娘娘一直在说胡话呢,可吓坏我们了。”
兰茹也端着水进来了,见她二人在说话,惊喜道:“娘娘可醒了!奴婢这?就把药拿来,娘娘快喝了吧。”
懿皇贵妃又问:“本宫睡了多久?”
“两天了。不过现在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娘娘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懿皇贵妃说道:“本宫想换件寝衣。”她身上的细汗将寝衣都已经浸湿了,很不舒服。蕊珠立即服侍她换了衣裳,兰茹又喂她服了汤药,进了些餐食,这?才觉得好受许多。
“这?两日宫中可有什么?事没有?”
“回娘娘,没什么?大事。有几个小太监打架斗殴的,奴婢已经处理?过了。”兰茹答道:“娘娘尽可安心休息吧。”
她看懿皇贵妃欲言又止的神色,便又主动说道:“御花园那边,奴婢叫雪茶一直看着呢,也没什么?大事。”
懿皇贵妃总算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她想自己大概是对那人思虑成疾,又恰逢几日阴雨,故而才病了。
懿皇贵妃生病的消息也传入了雪茶耳中,她却因是戴罪之身,不得探视,心中难过。再加之南荣鹤的死讯,她更是如同丢了魂般,整日里只是坐在天香阁下发呆流泪。
这?日见楼阁下落叶成堆,她不得不拎了扫帚下来打扫。忽而那边来了一人,用极趾高气扬的态度吩咐她道:“哎,你过来!”
雪茶听声音有些耳熟,却懒得搭理。她向来心高气傲的,怎么可能如此受人使唤?
那人见她仍背对自己清扫落叶,便觉得面子受辱,叫一个随行的小宫女去扳她肩膀道:“锦屏姐姐叫你呢,你耳朵聋了是不是?”
锦屏?那不是姜贤妃身边的大宫女么?姜贤妃原带进宫来两个陪嫁丫鬟,一个重云去年被害死了,剩下个锦屏居然还怎么不知好歹。雪茶回身就给了那小宫女一个巴掌。她把这?些日子的气都撒在了这?个巴掌上,直打得她踉跄几步,脸蛋登时肿得像个红鸡蛋。
锦屏目瞪口呆地气道:“好你个雪茶,都变成粗使宫女了还这?么?嚣张!我?今儿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罢便上前要亲手打人,却被雪茶一把死死攫住了手腕。
她这些日子消瘦许多,往日活泼的眸子也黯淡不少,细看竟像变了个人似的。可现在她眼中似有愤怒的火焰般,直盯得锦屏心里发憷,不由要将手给抽回去。雪茶当然是不让的:“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你何以要这?样找事?”
锦屏嘴硬道:“你如今就是个干粗活的,我?叫你过来你不听,我?教训你是理所?当然!”
雪茶冷笑道:“这?皇城里,我?就算失势了,也只听从一个人的吩咐!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等我?日后回了娘娘身边,我?才要好好教训你呢!滚罢!”
说着她重重?放开锦屏,捡起地上扫帚回了阁子里。锦屏原想自家娘娘向来与懿皇贵妃不和?,她又一向嫉妒雪茶与兰茹这两个大宫女,本打算借羞辱雪茶出个气,却不想反被羞辱了。
锦屏又惊又怒,回宫后便向姜贤妃告了状:“她这般折辱奴婢,可不就是在打娘娘您的脸面!可见懿皇贵妃平日里有多么?不把娘娘您放在眼里!”
姜贤妃狠狠瞪她道:“就你会添乱!眼下她是皇城之首,本宫避着她还来不及呢,你还敢给我?惹事?”
锦屏吓得跪下道:“娘娘饶命!奴婢愚笨,奴婢没想那么多,就想为娘娘出口气而已!”
姜贤妃思索一番,冷笑道:“你替本宫悄悄地去做一件事,若做成了,本宫不但不怪罪你,还要好好赏你呢。”
她招手叫锦屏过去,对她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锦屏惊恐摇头,姜贤妃又威胁道:“你忘了你对本宫的忠心了?还是说你今日惹事,是故意使了坏心思,在给本宫挖坑呢?小心本宫拿你的家人问罪!”
锦屏哪敢承受这样的罪名,只得应下了。
她依照了姜贤妃的吩咐,前往暴室去见了关押在那里的小凌子和?小安子二人,对他们说道:“你们不要互相怨恨了。其实,你们如今落得这?样下场,还不是因为万寿宫那位轻视你们、糟践你们?眼下你们这样子也与死人无异了,倒不如死前来个痛痛快快的复仇,怎么样?”
小安子有些犹豫。他被陷害实际上是小凌子搞的鬼,跟懿皇贵妃并没有关系。更何况现在小凌子右眼已瞎,他也没什么?仇可复了。但小凌子不一样,他的心已经完全扭曲了,现在满脑子恨的都是将他赶出宫被迫与雪茶分离的懿皇贵妃,还有那个处处威胁他不要骚扰雪茶的兰茹。
小凌子捂着空洞的右眼狞笑着答应了。
锦屏将计划与他交待一遍后,又问小安子一遍愿不愿意加入。小安子不欲害人,直接拒绝了。锦屏便冲小凌子点了点头。
等她走后,几个太监将小安子拖入屋角,小凌子拿刀片硬生生将小安子右眼给剜了出来。这?便是锦屏答应给予他的报酬了。
锦屏离开了那瘆人的暴室。加之又做了骇人的亏心事,她连脚步都是虚浮的,不得不扶着宫墙站了一会儿,却不想正碰见从此地路过的殷淑妃的轿辇。
殷淑妃本没注意到她,有个开路宫女却在前面喊道:“什么?人?敢在此拦娘娘的路!”
殷淑妃一瞧,原来是姜贤妃身边大宫女锦屏,正靠着宫墙发呆,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她不由疑惑道:“姜贤妃身边统共就这?一个心腹了,她这么?晚出来,定非常事。”
殷淑妃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本宫着人送你回去吧。双鹤,你去罢。”
双鹤答应着,与殷淑妃来了个目光对视,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笑眯眯向锦屏走去:“妹妹不舒服,姐姐送你回去,走吧。”
锦屏慌乱跪下道:“谢娘娘好意,奴婢没有不舒服,奴婢只是出来为贤妃办事的。”
双鹤一搀她的手,手心里满是冷汗。她安慰锦屏道:“妹妹,你看你出了这?么?多冷汗,可别是着凉了。这?几日天冷,连皇贵妃娘娘都着了风寒,咱们可更要小心。不然你若是病了,还有谁能照顾贤妃娘娘呢?”
一听提到懿皇贵妃,锦屏更是神色慌乱,也不敢再多说话了:“是,那就谢谢娘娘好意了。”说着便由双鹤扶着走了。
殷淑妃终于看出了她哪里不对,那分明就是做了坏事又心虚的表情——尤其在双鹤故意提到懿皇贵妃之后更为明显。殷淑妃不做多想,立刻派人去追查方才锦屏所?去之处,她自己则去了万寿宫,将锦屏的异常告诉了懿皇贵妃。
彼时懿皇贵妃精神刚好了一些,正由蕊珠陪着说笑。忽见殷淑妃前来说了此事,面色一下就变了。蕊珠觉察到屋里气氛不大对劲,早就识趣退下了。
懿皇贵妃叹气道:“本宫就知道,本宫病了这?些天,有些人便要趁机兴风作浪了。如今陛下不在,是闹事的最好时机。淑妃,多谢你来告知本宫此事。”
殷淑妃苦笑道:“臣妾也希望这?只是个臆想,兴许就是臣妾多心了。但贤妃她曾做了那样的坏事,臣妾就算与她多年姐妹,也没法再全然信任她了。”
懿皇贵妃好奇道:“本宫记得她曾经那样温和?敦厚,怎地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淑妃,你可知道她是何时改变了心思的?”
殷淑妃摇头;“臣妾从前只知与她吃喝玩乐,再未关心过这?些。想来她变成这?样,臣妾也有错的。”
懿皇贵妃安慰她道:“不要多想了。上次因恰逢本宫生产,那件事也不了了之,才放任她到今天;此次若果然有事,本宫便可一并发落个清楚了。到那时,你再好好问她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