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小院,清晨下雪,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这雪一时间不会停,只是静悄悄地下。雪里吸声,一点杂声也听不着,像是昨晚并未有什么喜事似的。
偶尔有飞鸿,划过天空,一瞬不见了。
公乐正闲着无聊,在院子里堆雪人。她这一身功夫混账倒不是没有原因的——原先她在山庄的时候,就不爱练功。那些什么子内家外家,横练锻体,关她一个弱女子什么事?最好用的还不是跑,老爷子打了她十年,倒是把她的轻功打出来了。
可在这江湖上,你要不惩恶扬善,做个大侠,要不烧杀劫掠,行事乖张,这样才能出名。她什么也不做,就在这跑来跑去的,至今连个诨号都没混到。
不过她也只想在这混吃混喝的。穆尔托商会门下有不少门客,虽然不如以前那么多了,也不如古时那么古道热肠,可毕竟是养得起的。多她一个也不多,伊雅看在她和秦解真熟的面上,竟然也没赶她走。
雪人堆了一半,公乐正在手里搓雪球,突然一叹气。
……昨晚那个样子,也不知道伊雅有没有知晓秦解真的身份秘密。
她手里揣好一个圆圆雪球,丢在地上,用脚踢着,滴溜溜转。照她看来,伊雅虽是个好人,可性格也是倔强的。就算秦解真不是故意骗她,她肯定也不会太高兴。
满心柔软托付于人,结果那人居然是个女子……
嗯,可万一伊雅真就喜欢女子呢?可如果是这样,她怎么又会对男子身的秦解真动心呢?
公乐正一脚踢歪了,小雪球咕噜噜滚出去很远。她赶忙去继续踢,一边又想:
这又不是她的婚姻大事!再说,要是真婚事告吹了,说不定……说不定秦解真就往南边去了。她早就知道,本来秦解真就不应该朝回川城走,她应该去南边的。可就因为她当时没认出秦解真,给她指了路,才会这样。
结果她只好一直跟着秦解真,来了回川。
雪球滚得差不多大了,公乐正小心翼翼弯下腰,将雪球搬起来。她掏出两颗石子做眼睛,又掰了两根树枝插在一边,倒是有模有样了。
……可来了又能怎么样?她可从未想过秦解真竟然还稀里糊涂答应了成亲,稀里糊涂和人洞房了,她师父不是和她说了不许和女子亲密吗?她看秦解真这木头不是相当快乐吗?
两人你侬我侬,还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呢。旁人看到了都觉得是一副情浓样子,就秦解真这傻子,整天还在那练剑。
可要是她不去南边怎么办?
公乐正打又打不过她,又不可能骗她,现在她一心一意就是成了亲去帮伊雅解决问题,再把师父的事情交代了,可等她做完,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就她知道的事情来说,伊雅这也不是个小问题。
那雪山上的人,迟早有一天要来的。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叔叔的问题了,而是……
公乐正停顿许久,看那雪人一会,烦躁坏了。她一蹬腿,下定决心:
等伊雅醒了,还是要把这件事和她们说说。她公乐正毕竟不是坏人,瞒得了一时,瞒不过自己。
她下定心意,顿时心里舒畅起来。反正这雪人也堆完了,晨起也运动了,赶紧去后厨拿几个羊肉包子吃!这里的羊肉包子实打实的很,大厨大早上就杀羊炖羊,味道很不错的。
心念一动,公乐正拔腿就走。
她自以为睡得够早,却还有人起得更早。秦解真昨晚虽然被这么稀里糊涂的闹了一通,可她原先作息规律,自然又是大早上起了,洗了把脸,就出去练剑了。
洗脸时,她对着镜子细细地擦,才把那印子都擦掉。
她手指握剑多了,细茧碰到自己的脸,如雨点似的冷。可那印原先是热的,是伊雅用唇印的,和她手指触觉完全不同,秦解真却发愣,抬眼望向镜子。
镜子里的她穿回那身黑衣,脸仍然是那个脸,眼睛鼻子嘴巴,被伊雅咬过的那侧脸还有点红,是用布擦的。
……甜味的。
她微微一愣,又擦了两下,闻了闻指尖。
床榻上微微翻动,有些声音传来。秦解真回过头看,将手匆匆擦了干净。
伊雅迷迷瞪瞪醒了,一头淡金色长发乱乱地散开,像那日光洒下来。她宿醉方醒,头痛得要紧,皱着眉侧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