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聊,竟聊到了天?黑。
英栾顶着一脑袋的震惊,从静候在?旁,到被驱逐到角落。
这方?从不许奴人高声喧哗的静雅之地,频繁回荡着郎君清朗的笑声。
他们当真在?聊,隔着妥当的距离,一个问一个答。
少女天?马行空,男人照单全?收。
“若一个人盼你顺遂,真心为你好,却又想控制你,至于你,则并?不想被他控制,那该如何??”
谈兴渐浓,韩唯的发问也越发深入本心,亲自为她添茶。
一盏清茶,竟真的喝出了把酒言欢的架势。
玉桑脑子活泛,张口就来:“这有什么,我就再找一个想控制我的人,然后叫他们相信,我真心诚意的愿意被他们控制,但能控制我的人,须得是最厉害的那个,所以,怕是要请他们先比一比,分个高下,如此一来,便将?被控制的危机,转嫁成他二人之间一场缠斗!”
韩唯目露惊奇与欣赏看着她,连连点头,又是一阵笑。
她信口就来的招数,真要实施起来,或许需要各种安排铺垫,甚至未必适用。
但此时此刻,当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便生无边妙趣。
听觉得句句有理,心间豁然开朗,无比轻松愉快。
韩唯低头看杯盏,喝的明明是茶,脑中?竟如被酒液麻痹过一般。
她在?眼中?,夜色为背,似乎带着明媚的光,让他生出一种想借醉意靠近的冲动。
韩唯也当真这样做了,他扶案起身,绕过阻挡,走到她身边。
在?玉桑好奇的打量下,韩唯撩起衣摆,竟直接坐在?了薄薄的席子上。
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近,韩唯长腿屈起,斜倚桌案,好整以暇回视她。
玉桑:“你……”
你喝的是茶,怎么跟醉酒似的?
韩唯盯着玉桑,幽幽道:“你哪里来的信心,叫一个个都念着你,想掌控你?若他们看穿你伎俩,可还会做这个帮你挡煞的冤大头?”
玉桑思考了一下,真诚的说?:“一个人若足够好,自然引得旁人在?意牵念。你在?意伎俩高明,我只看用心深浅。”
“不过话说?回来,若从头到尾就那么一个人想掌控你,这时候,你可能得好好反思反思——”
“对方?想要掌控你,不是因为你好到让人想征服控制,而是你不上不下,也就这样了。再不管你安排你,非得庸碌一生,平白浪费了这金贵的出身。”
“这种情况下,你还排斥反抗,倒是你狼心狗肺,养不熟了。”
狼心狗肺,养不熟。
韩唯长这么大,就算与亲长争执再凶,也没人敢这样形容他。
他笑得肩膀都在?轻颤。
“那要这么说?,真是万幸了。”韩唯含笑看着她。
玉桑:“怎么个万幸法??”
韩唯轻叹:“万幸……”他微微倾身,“我是前者。因为太?好,才被觊觎。”
玉桑干笑两?声,忽然觉得他也挺能自我安慰,捧场点头:“是呀,这样想想,也不失为一件高兴的事情。”
韩唯看着她,心里暗想,也只有她,把原本烦闷的一件事,变成了值得欣喜的事。
不,事情还是糟糕烦心事,是因她,才以趣味压住烦闷。
韩唯不由?深想,难怪稷旻如此迂回也要保她,不肯放手。
这样的可人儿,落谁手里舍得撒开?
可惜,稷旻注定求而不得。
韩唯看向玉桑的眼神微变:“我忽然有些好奇,眼下,玉娘子可有寻到那个明知时伎俩,还愿意帮你挡煞的冤大头?”
话题忽然扯到自己身上,玉桑微愣,两?手悄悄撑到座边,不着痕迹的与他拉开些距离:“什么意思?”
韩唯笑意深邃,悠悠提袖轻铺,“玉娘子如今是江太?傅爱孙,疼爱还来不及,本该寻觅一门得体婚事,风光定亲楚家,而今,只因被殿下看上,又做不得正宫,便要要眼看着他先娶他人,生儿育女,然后盼着从正宫手指缝漏出的机会,去做个妾。”
韩唯偏头,“也难怪江太?傅敢公然挑衅,找来那些体面的郎君为你撑场面。”
他笑道:“所以,你选好让谁来做这个抵抗太?子的冤大头了?”
玉桑眨巴眨巴眼,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韩唯也算一路看着她走来的,早在?益州时,他便知她与稷旻那点事。
而今她成江家宠儿,祖父还是个硬脾气。
今日山亭中?一幕,韩唯应当已看出深意,猜到是祖父安排了。
男人笑里戏谑,黝黑的眼里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深意。
玉桑冷静的想,我若说?没选好,你难不成还想自荐一番?
可惜,她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我觉得——”玉桑拉长尾音,眼神偷瞄韩唯,继而一本正经?道:“一码事归一码事,男女之间事,还是简单些好。”
“说?白了,合则聚不合则散的事,殿下睿智明理,我与他并?不般配,大家说?清楚,也就没什么了。”
“韩大人习惯复杂思虑,把这事想复杂了,我可以理解,但我得纠正你一下,什么冤大头,什么挡煞……”
她严肃的摆摆手:“没有的事。”
韩唯眯起眼,正要说?话,手背忽然一热!
少女主?动伸手,温热的掌心握住他搭在?案边的手,还握了握。
霎时间,韩唯只觉浑身血液涌向被她触碰的地方?——
“桑桑有些话,可能会唐突大人,但绝对句句真心。”
韩唯心跳不由?自主?的变重,仿佛都灌进了耳朵里,隆隆作响。
他指尖轻颤,想要将?手掌转过来,与她相握。
男人笑意温柔,是个静候下文的意思。
玉桑收到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声情并?茂:“桑桑与大人不打不相识,今能化?解误会,相谈甚欢,心中?十分愉悦。与大人说?这些,完全?是将?大人视作了嫡亲姐妹一般!”
霎时间,韩唯沸腾的血液原地凝固,耳中?一声山体崩塌的轰隆巨响,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少女含羞带笑的语调,犹如两?把顿顿的刀子,一刀一刀,将?一切暧昧剌得稀碎。
“噗——”一个没憋出的笑声从一旁传来。
韩唯慢慢的抽回自己的手,冷冷转眸。
一直稳稳扎根在?玉桑身边,任由?韩唯怎么明示暗示都不走的冬芒飞快垂下头去。
玉桑眼见?韩唯眸色冰冷,连忙道:“看吧,我果然唐突大人了。”
她提裙起身,向韩唯屈膝作拜:“还望大人宽宏,忘了刚才的唐突之言!”
韩唯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冷冷道:“我已忘了。”
玉桑当即捂住心口,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往后我只将?这话放在?心里,绝不乱说?。”
韩唯觉得额角有些抽痛,不由?抬手揉了揉。
玉桑睁大眼睛:“大人身体不适的话,还是先歇歇吧。听闻圣人这两?日就要设晚宴了,大人若失了仪态就不好了。”
韩唯看着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也罢,就不送玉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