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伽莲觉得,就算是块石头,自己耐心去捂,也总能捂热。
可是稷旻的无动于衷,已经?不是骄傲受挫了?,而是心灰意冷。
她执着摇头:“请殿下指点!”
看着面前的女子,稷旻忽然想?起了?在益州时与玉桑对峙的场景。
她将他比作天之骄子,将自己比作蝼蚁。
可在她心中,只看爱恨好坏,不论高?低贵贱。
那时,稷旻震惊于她的所思所想?,却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站在与她的相?同的立场,与朱伽莲对话?。
“孤很肯定,从未定论哪一个高?贵,哪一个低贱。选择而已。”
“孤也从未说过,人往高?处走力争上游是错。”
稷旻眼帘微垂,笑了?一下:“方才在殿中,孤与母后的话?你都听见了?。”
“江氏出身不如你,教?养不如你,甚至太子妃之位也不如你适合。”
“你的猜测也很对,她有野心与期盼,想?要却挣不到,所以放手。”
“依你之言,力争上游追求心愿不是错,那求而不得放手不争就是错了?吗?”
朱伽莲咬了?咬牙,“求而不得放手不争的确不是错,可她放了?手却还勾得你神魂颠倒便是错!大?错特错!”
稷旻轻声笑起来:“你也说,放手的是她,神魂颠倒的是孤,一切为孤所愿,与她何干?无人能勉强孤去喜欢谁,也同样没人能强迫孤不去爱谁。”
稷旻静静凝视朱伽莲,一字一顿:“你不过是迁怒罢了?。”
朱伽莲目光震动,唇瓣几度启合,一个字也吐不出。
前一刻,她亲口表态大?度,说的自己准备充足。
这一刻,她便因迁怒泄了?底。
朱伽莲露出一丝苦笑,低哑道:“那又?如何?身为妻子,乞求丈夫对自己多一点怜爱,有什?么错?”
稷旻目光锐利,直戳要害:“朱娘子不是在乞求,是在博弈。”
“自以为万事俱备,入一场不得人心的局。”
“以为你的手段和本事总能帮得到想?要的一切,且从不怀疑这个结果。”
“朱娘子先知情而入局,争而不得,又?算谁对谁错?”
“自持生来高?贵,却为此失了?仪态气?度,此种行经?又?算高?贵还是低贱?”
朱伽莲脸色苍白,喉头堵得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前一刻的气?势荡然无存。
稷旻垂眸:“所以,孤说了?,那话?并无捧贵贬贱之意,不过个人选择罢了?。”
“而你之所以这样想?,不过是因为在你心中,早已认定何为高?低贵贱。”
“但其实,这也只是想?法不同罢了?,身在其位,各有苦衷,无谓追究对错。”
朱伽莲呆在原地,彻底失了?反驳的声音。
稷旻的一字一句,像飓风卷过心间。
所有用以掩饰的枝节与密叶一扫而空,只剩藏着企图的裸地,荒芜而丑陋。
朱伽莲第一次觉得,那些自以为小?心谨慎的用心,在这男人面前是多么可笑。
可真正?让她一颗心支离破碎的,并非凌厉的言语,而是她忽然看清了?他的心。
怀揣着隐秘的偏爱与属于他看事待人的态度,无惧一切,岿然不动。
而她永远改变不了?他。
这是一场注定没有赢面的局。
朱伽莲往后踉跄两步:“殿下一番话?,真叫我无地自容。或许,当我第一次站在殿下面前时,你已看清我的企图,现在想?想?,伽莲种种言行,真像跳梁小?丑……”
她看向稷旻,目光悲痛:“可我还是想?不通,殿下这么喜欢她,为何要放手?娘娘与我都接纳她,这也不够?还是……”
朱伽莲笑了?一下:“还是殿下想?让她做太子妃?想?让她成你的妻?”
稷旻看她一眼,目光轻垂,任由朱伽莲情绪变换,他始终是那副淡定姿态。
“只是因为,孤现在并不是她想?要的样子,所以被?她放弃。被?放弃的人,又?如何能将自己强塞过去?”
朱伽莲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又?退一步:“简直荒谬……”
“殿下就没想?过,这是她以退为进?是,她现在的确深陷舆论,可或许这里头还含着什?么别的筹划!”
朱伽莲恳切道:“殿下就不能信我一次吗?没有女子会在这种时候放手的!”
稷旻看着她,竟笑了?一下。
他第一次切身明白,为何玉桑从未说过自己的贪心。
原来,真的会被?人当做笑话?。
身份之隔,他高?高?在上,以为凡事皆可迎难而解,他也有本事去解。
可在她的位置,却是连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审视许久。
在所有人眼中,她执着不放才是常理,她也不可能放手。
可她真放了?,又?会被?当做阴谋和笑话?。
稷旻在这一刻甚至忍不住想?,她凭什?么不能放?
除了?身份桎梏,他还有什?么是她放不开的?
她就该放,气?死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人。
然思绪回到朱伽莲的话?上,稷旻心绪沉寂,笑容苦涩:“若是这样,那该多好。”
曾经?,他恨她对自己的设计。
而今,他却觉得,若她从未想?过放手,不过是对他的另一番设计,那该多好。
……
“快放手!快放手!”玉桑急了?,一巴掌拍在江薇手上。
江薇吃痛松手,天灯终于摇摇晃晃开始上升。
尚未入夜的黄昏,孤独的灯盏融在昔阳里,一丝光亮都散不出。
不知哪里出了?错,升了?一半又?掉下来。
方灯失败,玉桑鼓鼓腮帮,失望极了?。
终归是少?女心性,玩性一起也会蛮不讲理:“都叫你放手了?,一定是你拽得太久了?!”
江薇瞪大?眼睛:“放起来都是你的功,放不起来都是我的错咯!”
玉桑对行宫中那些言论不加理会,倒是从祖父那里得知圣人准备摆宴,这两日夜里可以放河灯升天灯,她没玩过,很有兴趣。
河灯到还好,可天灯太难了?,稍有不慎就会落下来,也不知哪里出了?错。
玉桑淡淡的瞥她一眼,探手:“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
江薇气?结,恨不得与她当场打一架。
两枚少?女正?你来我往,冬芒疾步走了?过来,屈膝向二人行礼。
“娘子,韩大?人派人来请娘子走一趟。”
少?女争辩声停下,玉桑侧首:“韩唯?”
一听这名字,江薇也收了?嬉闹样子,不计前嫌凑过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