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立马泼邱点酥的冷水,而是喊她一道回了院子。
谢琢玉心?知肚明炭条虽是方便,可科考时真正要用的笔,可是毫笔。若是为了习字还好说,要是用炭条多了却不习惯于毫笔,那可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了。
倒不如一开始就学习用毫笔,推磨润笔,识水墨浓淡,下笔试力度大小与字痕的深浅。
这些话,她并没有继续说,这炭条也只是她乍一看见了,有些感慨的回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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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总是给人一种相见恨晚,又寂寥的感触。
宣城虽不是什么?繁茂的地方,但片地金黄褪去颜色,绿树掩去了青枝的生机,看久了也就有一种大风过后的萧然意境。
都说书生闲嘉耳,喜爱跟风时事,感伤国政与百姓生态。可地方大儒们也是如此,此乃读书人的本性。
对于宣城的一些自命清高的学士们来说,他?们认为茶楼失了繁荣,酒楼多了喧嚷,戏楼寡嫌,而青楼则多几分媚俗。
“张兄,你看这罐,分明就是前前前前朝的东西了!你看看这光泽,依旧是润手如沁玉,难以描述啊!”
谢琢玉抱着两屉做好的新蒸笼从镶玉阁往王府走时,路过古玩店门前,轻扫了一眼堂内景象。
她看见了那些声音颇大,对着一堆的土玩意儿吹姿捧颜的白胡子学士们,心?中抿谢。
‘这些人,又在做什么??如此夸耀行事,何不是外强中干?’
大越朝的学士,不需功名身份便可得地方知州的善待。
即使是一个身无二两功名、满嘴胡扯的人,只要有信众吹捧,又得了县衙的官印认证,便可被大家尊称一句“学士”。
古玩店的这些人或站,或坐,中心之人甚至持一土罐,大肆夸耀其如何珍贵,让众人也品鉴一二。
谢琢玉看了土罐一眼,不觉讨喜,还觉得没什么?用处。如果拿回家给李嬷腌泡菜,可能阿嬷还要嫌弃罐子?太小,没有土坛封口好用。
她抱着邱点酥喊她做的蒸笼继续走着,一心?想着回家了如何才能劝邱点酥放下跟姨娘学蒸包子?的念头。
也不知邱点酥与张姨娘之前是怎么个凑在一起的,竟是都对做吃食感兴趣。连带着自己这么?个“试毒”的人,也要帮忙制作新的蒸笼。
王府中木工所用工具不多,谢琢玉便去了怡春阁旁边的镶玉阁中,在铺面后面的作坊台面上亲自做工。
她不敢去找老衣农借东西,怕师父骂自己好好的手艺不用,老搞些“旁门外道”的东西。(旁门外道指:做蒸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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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冲进古玩店抓人的时候,谢琢玉还没走出多远,但她听到了熟悉的恼怒吼声,蓦然回头。
“你们是谁!放肆!都走开——我?可是王爷!”
“你、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抓我?们,我?们可是交了赋税和官学策赋的读书人,是有名的大学士!咱可都是良民啊官爷——”
“是啊是啊!你们快放开我?们!良民在古玩店里品鉴古董也犯法了吗!!”
学士们老而身子骨健朗,各个头顶着加宽的袍子?冲了出来,妄图躲过官差的追捕。
有一个人从店中冲出来后,直奔谢琢玉而来。准确来说,是跑向她走的这条街。
“还想跑!有人申举你们暗中谋逆,监察御史大人已经从京上南下。今儿个晌午大人就下了抓捕令,派我们赶过来抓人!”
“来人啊——把人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过!”
领头的红衣官差说完后,挥了挥手,让手下的兵役抓人。
官差们穿着与县衙衙役们并不相同的服侍,乃是砖红色,比起深蓝更要让人别开生面,因是没见过而多生了畏惧。
更何况那些佩在官场腰上的刀,金戈铿锵,锵锵吓人。
谢琢玉不光听见了官差的话,甚至还看清楚了奔至跟前,却被冲上来的两个官差按住双臂的人。
这人是——谢庆?!
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早就和那些疯癫的学士们断了联系吗?
没等谢琢玉想明白,就看见谢庆看见她时面上的狰狞之色,不是惊喜,而是猛然回神后独孤一掷的决然!
谢庆情绪以谢琢玉所视那般激动起来,她看着谢庆猛地牵动了身后扣住他?的两人的手,整个人往自己身前一撞。
一句急切而又冷静的话在她耳边响起:“拿着这个,快回去——!!”
谢庆知道什么??官差为何要抓这些人?谋逆判的又是什么?罪?!
谢琢玉的手心?被塞进了一件东西,谢庆掰着她的手,力气之大让她无从他想,只得抓紧藏住了手里的四?方之物。
谢庆被套索木栅钳制了行动,很是狼狈的被按在了地面上,不得动弹。
谢琢玉从变故中刚刚回过神,就看见他?被人押走了,几辆囚车驶来,装载了一行八`九人上车。
她死死握住手心?的东西,怀抱蒸笼,盯紧了官差们的服饰面貌,然后看向押走的谢庆。她在心里不断的猜疑着,闪过许许多多的猜测。
“扑通——扑通——”
心?脉跳动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如踩着云雾靠近她的要吃人的怪物一样,让人越听便越是手脚发?冷,心?如乱麻……
没过多久,经过变故和抓捕犯人被吓住的市井中,又响起了更为嘈杂的说话声。
“天!刚刚的是哪里的官差!各个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布庄卖布的黑心?肝掌柜穿的还好!”
“你们看到了吗?被抓走的可是几位大学士啊,他?们都犯了什么?罪!监察御史都出动了!”
谢琢玉强迫自己镇定?,冷静思考。
她看了一眼古玩店古朴的牌匾,再看见店内乱糟糟的场地……破碎的瓶罐,倒塌的屏障……
受了惊吓藏在一张椅子?后探头探脑眼神飘忽的古玩老板,和惊慌失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茶水小厮。
“噔噔——噔——”然后她跑了起来,径直回了家。
王府,即将大难临头,所有人恐怕都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