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就听见吗?”楚纪盘腿而坐,“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见那小儿吗?”
什么叫求知欲,就是成鬼了还惦记着别人的事。
“那你为什么愿意替那个人死呢?”夏野在问他,他却以为是神明在问他。
他微微沉吟,“说来惭愧,我其实以为我不会死的。”
“你以为他不会杀你?”
“不是,”楚纪若有所思,“都怪那日狗的夏夏,我看他死得那么干脆,还以为他是故意让眼哥杀的呢,所以我就说,想从这里出去,是不是就得让眼哥杀?”
“日狗的夏夏?”夏野重复了一遍。
“这不是重点,”楚纪划重点:“重要的是,我死了,那其他人去哪儿了?”
“都活了。”
“啊?”楚纪转瞬就想通了:“也行,不算亏。”
“行什么行?”夏野故意吓他:“你要永远留在这儿了。”
“留就留吧。”反正那精神病院回去了也就那么大回事,他压着两侧的小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为什么不去见那个小儿?
“见不了。”夏野眼睑微垂,“生生世世都在那个人身边,但又生生世世不见,这也是天罚的一种。”
“这天挺不地道的。”楚纪说:“想救一个人,能有什么错呢?”
“我也觉得。”男人迎合他,“所以,我就去问了天。”
“那天怎么说?”
“天说,”夏野余光扫过神像的脸,观察尊者的反应:“他们错了,愿意送那小儿入轮回,生生世世为人,享天下富贵,尝人间极乐。”
空荡寂静的佛殿,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肃穆雄伟的神像,开始不断的脱落,露出残破不堪的真容和断臂。
神像一直在聆听他们的对话。
“还要自由。”楚纪强调。
“可是那小儿一日执念不化,就一日走不了。”
“现在呢?”他环视着四周,没有看见那条满身是火的巨蟒。
“一个人化了她的执念。”夏野说:“现在应该已经入轮回了。”
“那就好。”楚纪松了口气,他以为那条巨蟒就是小儿:“难怪我在这殿里找不到她了。不过我在这里,应该不会让你感到寂寞的。”
”谁要你陪?”男夏野神像的肩膀跳下来,把楚纪被吓了一跳,楚纪拍着胸口说:“我这都做鬼怎么还被人吓呢?”
夏野仰视着逐渐露出哀相的神像,眼眸微微眯起。
他屠了尊者这么多次,每次都是越屠越邪,却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他本就是因为那小儿的执念留存于世,现在那小儿走了,他自然也消失了。”夏野猜他是要走了。
“夏夏?”楚纪看清面前的人,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刚才是你在跟我说话?”
夏野没有否认。
“虽然我也很喜欢夏夏这个名字,但是哥哥还可以叫我夏野。”他双手背在身后,倾身向楚纪靠近:“偶尔在前面加点儿修饰词也没关系。”
楚纪抿紧嘴唇,满是感动。
“你怎么会没走呢?”
夏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他明知故问。
“你是留在这儿陪我吗?”
夏野摇摇头,“我来看看你。”
楚纪:“?”
夏野仰视着露出哀相的神像,看着逐渐打开的寺门,“哥哥,我可能要走了,你想跟着我一起走吗?”
这不是废话?
夏野猛地点头。
“那就抱着我。”他一本正经,“寺庙要塌了。”
楚纪连忙抱住了他的腰。
在触碰到他的瞬间,楚纪眼前闪过一个场景。一个穿着青色法衣的青年,他被捆在木桩上,但脸上仍然带着笑意。
“实在很饿的话,你们可以吃我的肉。”他对面前衣衫褴褛的众人说。
这些人都是战乱逃荒而来的难民,听到他这句话,眼睛都亮了,纷纷找刀,割他的肉,他身上的肉,割了又长,长了又割,好像取之不尽。
他被割得只剩下一个脑袋,还不忘宣扬佛法,却没有人听,只是希望他的肉能长得再快一点儿。
“别急,别急。”他总是笑着,好像不知道疼:“明天就有啦。”
有一日,一个小儿来到他面前,他说:“你再等等,马上就会长出来了。”
小儿摇摇头:“大师,他们割你的肉,你不痛吗?”
“应该的。”
“你又不欠他们,凭什么是应该?”
“欠了的,欠了的。”他说。
“我听过你的故事,你封印了魔王,你救了世人。”
“我也杀了世人。”他淡淡一笑:“我犯下杀孽,理应受罚。”
小儿摇头走了。
第二天,小儿又来了,众人正在排着队割他的肉。他的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但还是在笑,“大家别挤,都有,都有。”
等人走了,小儿说:“你撒谎,你明明就很痛!”
他仍然是笑:“忍一忍就不痛了。”
第三日,第四日……小儿每一天都来,但从来没割他一块肉。
一个月后,难民越来越多。
他身上的肉,还没长好,就已经被割下来了。这一天,有一个难民拿来了一个很钝的刀,割了很久,都没有把那块肉割下来。
他面色苍白,脸色的笑意逐渐淡去:“能不能快一点儿……”
“大师,我这刀就这样,我没办法啊。”
他咬着嘴唇,终于没忍住喊了出来:“别,别,别割了……”
那人也来了气,狠狠砍在他的肋骨上,“明明不钝,砍骨头都可以,算了,就用这个煮汤吧。”
众人意识到除了肉,他的骨头也是可以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