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陷在深深沼泽,明知底下是万丈深渊,可偏偏越挣扎越深陷,无法自救。
于是只好修炼出一副熟视无睹的嘴脸来,仿若假装看不懂,假装不深究,就是一种自我保护。
“走吧,要开席了。”
在那股熟悉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之前,飞镜赶忙抽身回到现实中来。
主仆三人时间掐的很准,到达轻鸥汀时不早不晚,孙敏如今常跟在太太身边学着主持大宅事宜。今夜来的都是女眷,这轻鸥汀的许多设置都是她的手笔。
飞镜普一踏进这轻鸥汀内顿觉这片滩涂真是大变样,虽则亭台楼榭都还是老样子,可架不住布置的人满心机巧——便从这轻鸥汀的“野”字出发,不过是摆设些小物件,趣味一下就出来了。
飞镜见到门口待客的孙敏,也笑眯眯地迎了上去。孙敏知道她的帖子是从谁那来的,见到飞镜这般神色如常地同自己打招呼,心下却泛起波澜起来,这一迟疑面上就显得冷淡了。
然而飞镜却只装做看不懂,语气仍旧是亲切温和,暗含钦佩,“为了这小汀,三姐姐这几日想必也是繁忙不少,眼瞧着下巴都尖啦。”
孙敏也笑起来,仍旧是一份大气宽和的模样,笑道,“你这丫头好精怪,说,是哪个长舌头的小丫头到你面前学舌去了?不过是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我斗胆逾矩简单收拾了一下罢了。”
飞镜也笑,“这还用旁人来同我学舌吗?这孙府内能有如此蕴藉才情,机敏心思的,可是除了三姐姐再多找不出来一个了。‘随便收拾’这种话,也就三姐姐自己说说才可;若是有旁人这样说,三姐姐不气,我都是得替姐姐生气的。”
……
真够狗腿的。
这小丫头当真很会拍马屁。
飞镜正说的起兴,却没想到被身后碰巧到达的孙曦听地完完整整的。他暗暗腹诽。
可偏偏田飞镜就是很擅长此道,即便是拍马屁可人家说的圆滑完满,即便孙敏也听得出她不过是奉承,可就让人给奉承到她心里去了。心下不觉也是十分受用。
但却不好表现出来,即便嘴角眉眼都已柔和许多,可是嘴上却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并不接飞镜的话茬,一见到孙曦立马像是见到救星似的将他拉了过来,“小六,不是说不来了吗?”
虽说今夜邀请的女眷众多,但还是有些还未到年纪的公子哥跟着自家母亲出来应酬的。大太太最看重的便是自己这个小儿子,自然不会放过,还未下贴就叫人去了孙曦的院子嘱咐,叫他必定得出席。
孙曦一向是最不喜这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应酬,更何况这里头最“不在酒”的就数他的亲娘!是而积善堂的人一来禀报,他便想起之前此类种种,左不过都是他被亲娘架出来,被众人捧着夸着奉承着,再不然,便是一些推脱不掉的小姐贵女们,假借无意巧合,“偶然”与他相遇,每个人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神情。
羞怯,虚伪,以及眼底按耐不住地雀跃。
没得让人心下生厌。
虽然孙曦自有身边便不缺有人奉承,而他更是自诩不凡自恋已久,然而他却不是旁人说什么信什么、分不清真情假意的草包傻子。
却没想到竟被田飞镜这个乡下丫头给摆了一道。
孙曦同孙敏说笑着,可耳根却被一旁田飞镜的平静目光给盯地一点点红透了。方才她同他行礼的时候,他没有理她。
但孙曦不是故意的,孙曦不愿承认自己不敢看她,是因为……他竟然有些怵。
都怪那日在祠堂,他是当局者迷了。孙曦又想起来田飞镜是怎么歪着头认真地望着他,一双眼在祠堂的长明灯火里映衬地愈发明亮,那夜她也是用如此诚恳的语气对待他的赌气。
她实在是擅长伪装真心,不然他怎么会误会,误会有这样澄澈目光的人怎么会糊弄。若不是他今日偶然撞见她又是如此糊弄孙敏,还未曾发现她精心编制的骗局呢。
亏他那日还以为,她脸颊上的那团红霞是因他而起的。
孙曦很不爽,非常不爽。
“本来不想来的,但听说请来了空山楼的常厨子,也就来了。”
“对了。”
孙曦忽然扭头又对身旁的田飞镜笑了一下,后又觉得不解气,赶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田小姐不知道吧?这常厨子拿手绝活却是一道贡杞明心汤,不过相比田小姐如此聪慧,自然是无需多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