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情风不知其意,顺口道,“等我找到了将凌影花逼出夏不落身体的方法,我立时赶回来。”
“凌,凌影花?”黛鸢还以为是浮情风将夏不落带上了梭历山,原来是有了凌影花的帮忙,她自己上的山。
浮情风特别叮嘱她,“千万别把房间的大门打开,否则我怕她魔性发作,到时你也抵挡不住……”
“我知道了。”黛鸢坚定地点头。
看着浮情风和清允临风而去,黛鸢的心里七上八下——
凌影花的厉害她当然知道。如果单就一朵花还没有什么,最怕她附在人的身体里,吸了人的精气,就会和人合二为一,也就是魔性最盛之时。
到时候魔性一起,她怕自己真的会对付不了她。
为了以防万一,黛鸢在那间房的四周又下了两道结界。她认为有了结界,夏不落应该就出不来了。
只是让黛鸢没有想到的是,这结界不下还好,刚下了结界,反牵动了房里的楚夏,她体内的力量不受控制地被激起,自然冲破了浮情风下的昏睡诀。
楚夏醒来后,先是跑到了大门口,一见大门从外面反锁了,而且还有结界,心中莫名的盛怒。她胸口好像有一块大石,赌得她直想大叫出来——
房外,黛鸢还没有走远,就听见轰隆一声,房门被一股力量炸开,楚夏就站在了她面前。
黛鸢吓傻了,后退了两步,掌心已经在酝酿着自己的功力。可是楚夏炸开门后,却一下子又晕了过去。
黛鸢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把楚夏搬进了房里,为了防止她魔性再发作,还把她的手脚全都绑上。
飞一鸣听到声音过来看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阻止黛鸢道,“别绑她,她是我朋友,来找我的。”
黛鸢一面绑着,一面对飞一鸣道,“她身上魔性大发,不绑住她谁都对付不了。”
飞一鸣哪里会相信,夏不落是跟着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可能有什么魔性,他耐心劝道,“小鸢鸢,她没有什么魔性,真的是来找我的。你放心,等她醒了,我们就先下山……”飞一鸣不忍见她被绑得这么凄惨,想过来绑她解开绳子。
谁知,黛鸢踹了他一脚,将他也踹了过去,随手一施法,竟然将飞一鸣也定在了这里。她委屈道,“都是因为你,我让你走你偏不走,现在好了,四宗和梭历山打起来啦,朱箬也受伤了,还把浮大哥最在意的赤夜蛟也杀死了,现在他不高兴了,生我的气了,你满意了吗?”
飞一鸣愣了半天的神,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四宗真的来梭历山了?”他想起昨晚夏不落的话来,慌张地喃喃道,“难道我爹真快不行了?”
飞一鸣大喊道,“你快放开我,我要下山。”
“你现在不能下山,否则你带四宗的人来救夏不落,浮大哥回来又该生我的气了。”黛鸢打定了主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飞一鸣急得都快哭了,“我保证不带四宗的人上山,我只是想回家看看我爹,喂,小鸢鸢,你别走啊……”
***
楚夏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时,飞一鸣竟然也在旁边,而且他也睡着了。她想起自己好像冲破了结界,但是又昏了过去,当时只看到了黛鸢。
她动了动手,呲牙咧嘴地咒骂道,“该死的浮情风,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吗?”她的手腕被粗绳磨得生疼,她想可能已经皮开肉绽了。
这绳子绑得紧,应该是怕她跑了。
楚夏又唤了两声凌影花,只不过凌影花还是没有应她。楚夏不知自己已经身处魔境的边缘了,还在担心凌影花有什么危险。
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于是,她朝着外面大叫起来,“有没有人哪,我都快饿死了。”
飞一鸣被她的叫喊声吵醒,吧唧着嘴还不清醒,道,“你太吵了,我还要再睡一会儿呢。”
楚夏伸腿就踹了他一脚,“睡什么睡,我们都快成了人家栈板上的肉了。”
飞一鸣这才睁开了眼睛,身体动弹不得,可是他也大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黛鸢把我定在这里了。”
“那是谁把我绑成这样?”楚夏势必要找那个人算账。
飞一鸣想了想,“应该是黛鸢吧,我来时她正在绑你,”又看了看她手腕上的勒痕,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说不定后来又有人来绑了一次,我的小鸢鸢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
楚夏愤懑地想,那一定是浮情风那个王八蛋。
飞一鸣被定住了,凌影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答理她了。靠楚夏自己根本不可能解开绳子,她感觉这次是真的逃不出去了。
两个人在房里绑了一天,到了傍晚的时候,黛鸢才来送饭——
她看到楚夏老老实实在被绑着,似乎是放心地点了下头,笑着道,“你们一定饿了吧,我做了好吃的给你们……”
楚夏对这个黛鸢没好感,但也不厌恶,再加上她现在满脸笑容——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楚夏就是无法对她硬起脾气来。
倒是飞一鸣,可怜巴巴道,“小鸢鸢,我被你定住了,怎么自己吃饭?若不然你喂我吧?”都被定住了还这么不要脸,也是没谁了。
黛鸢白了他一眼,从怀里又掏出一根粗麻绳,然后把飞一鸣的双腿先给绑上了。
“小鸢鸢,你都定住了我,还绑我干么?”飞一鸣哭得更冤,自己怎么比夏不落还惨。
黛鸢没理他,手下继续绑着。看她瘦瘦小小一个女孩,力气可真是不少,绑得飞一鸣直喊疼。
“你轻点,轻点,弄伤了我,你不得心疼嘛……”
楚夏看看自己的手腕,再看看飞一鸣的脚,不禁悲哀,自己的手跟他的脚竟是一个待遇。
黛鸢绑完,才使了个法术把飞一鸣的定身术撤了,端起一碗饭到他面前一放,“自己吃。”
飞一鸣能动了,心里高兴,再一看这碗里的饭菜,又嘟着嘴道,“怎么没有烧鸭?”
“吃不吃?不吃就算了。”黛鸢作势就要拿走,飞一鸣一个扑身过去,像老鹰扑食一样一把抢了过来,“吃吃吃,我都快饿死了。”
飞一鸣是萦素不忌,有没有肉肚子饿了都一样大快朵颐。
搞定了飞一定,黛鸢才转向楚夏。就在楚夏以为她也会把自己先松开时,她却端起了另一个饭碗,拿起了筷子,“夏小姐,你身上的魔性还没有清除,我没有办法把你松开,还是我喂你吃吧。”
黛鸢讲的真诚,让楚夏实在没有脾气,再一看自己碗里的烧鸭,多少还有些感动。
飞一鸣满嘴塞着饭菜,往这边一探头,又差点哭了出来,“为什么她有烧鸭,我没有……”
黛鸢又瞪了他一眼,飞一鸣嘴角撇得越来越大。
楚夏其实不太饿,这会儿更多的是担心凌影花。她的魔性她自认可以控制,但是凌影花如果出了什么事可就糟了。
“要不然还是把烧鸭给他吧,我也不太饿。”
黛鸢笑道,“他前两天已经吃了十只烧鸭了,再吃我怕他肠胃消化不了,还是你吃吧。”
飞一鸣顿时不哭了,满眼感动道,“原来你是为了我的肠胃好,你真是太好了,我的小鸢鸢……”
黛鸢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喂给楚夏吃。楚夏边吃也就边同她聊了一会儿,“你和浮情风很熟吗?他不是下西楼的二爷吗?怎么能来你这梭历山?”
楚夏有点明知故问,实则是想从她口中打探一些现实世界中的真相。
黛鸢倒是坦白,“浮大哥是下西楼的二爷,不过我与他相识了几百年……我在这梭历山无依无靠,这几百年间多亏了有浮大哥经常来看我,对我来讲,他不仅是我的恩人,更多的是亲人……浮大哥他人很好,你不要怨他把你绑在这里,他也是怕你控制不住身体里的魔性……等他找到消灭凌影花的方法,就会放你回锁春秋的。”
楚夏被噎了一口,惊恐地问她,“浮情风,想要消灭凌影花?”她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凌影花不消灭掉,你的魔性不会消除……”黛鸢不以为意地继续道,“你且放心,浮大哥的本事可大了,他一定有方法的。”
楚夏更为惊慌了,如果等浮情风回来还了得,那小凌影还有命吗?不行,她还得想个办法逃出去才行。
“对了,暗夜邪灵和你是什么关系?”楚夏试探着问道。
黛鸢神色黯了一下,勉强笑道,“他是我爹爹……”
果然还是这样,黛鸢是暗夜邪灵的女儿,这一点没有什么变化。
“那你爹为什么要杀下西楼的浮言?”这又是一个试探。
黛鸢愣了下,薄怒道,“浮言不是我爹杀的……实际上他因为神智不清,一直被囚禁在暗夜宫,这几百年里根本不可能出去杀人。”
楚夏明白了,看来浮情风当初笃定地说,浮言不是暗夜邪灵所杀并非无全根据,他是早就知道暗夜邪灵被囚禁一事。
“那你爹为什么被囚禁,他当年不是杀过很多人,他很厉害吗?”
黛鸢轻轻摇了下头,眼中满是泪水。她咬了咬唇,放下饭菜便转身跑了出去。
楚夏在后面喂了几声,黛鸢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看来她对这件事挺敏感,似乎不愿提起。
楚夏刚想让飞一鸣放在碗筷帮她解开麻绳时,黛鸢又匆忙折返了回来,抢过飞一鸣手里的饭碗,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双手也绑住了。
楚夏彻底泄了气,这下子好了,除非她有三头六臂,否则想走出暗夜宫,根本就不可能。
后来的几天,黛鸢每天还是照例来送饭,让飞一鸣自己吃,她则是喂给楚夏吃。不过她的笑容少了,话也少了。
楚夏觉得暗夜邪灵的事对她的影响真的很大,可能伴随着她的童年,烙下了深刻的童年阴影。
飞一鸣每次都调戏黛鸢,更令她不厌其烦。本想把飞一鸣绑到另一个房间,把他一个人关在里面,但飞一鸣又死活不走,非要和楚夏作伴。
还说他如果被关起来,就天天叫嚷。
楚夏看得出,黛鸢是真的很反感他。
浮情风去了东武宫,东武大帝还在闭关,小仙童说让浮情风静侯几日。但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静侯几日这人间可就是几年。
要说还是师弟清允的诡计多,他让小仙童转告师傅,说暗夜宫出事了。
没想到,东武大帝在一柱香时间内就出了关,可见他对梭历山之事还是相当关心的。
浮情风暗愁着看了清允一眼,后者则是对他挑了下眉,告诉他随机应便吧。
东武大帝还在坐在书房里,拿着那个夜阑花杯在饮茶。浮情风沉了许多,见他喝的差不多了,才提语道,“徒儿扰了师傅的清修,实有要紧的事情要请救师傅。”
东武大帝倒是淡定,不急不徐道,“可是暗夜宫有什么事?”
浮情风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样答道,“实不相瞒,梭历山本有戾气,一般人上不得山,须有凌影花相助才可。可近日四宗之锁春秋的独女夏不落闯进了暗夜宫,徒儿猜想定是她寻得了凌影花。徒儿怕那凌影花在她体内造成魔性,到时候恐就不好收服,所以来向师傅请教,要如何将凌影花逼出她的体内,而不伤害她。”
东武大帝动作一滞,没有答浮情风的话,倒是喃喃道,“夏不落?”
“正是。”浮情风盯着东武大帝的神色,感觉他对这个名字似乎很有感喟。
但也只是一刹那,因为东武大帝随后便又淡色道,“如果你是因为此事上天宫找师傅的话,大可不必,她一个凡人女子,就算有了魔性,再没有成魔之前,杀了便是,不必为此事操心。”
“可是师傅,从小您就教育弟子,能渡则渡,实在渡不了才会杀之灭之。那夏不落如今尚未成魔,弟子只是想渡她一渡……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成魔再将她杀了吗?”浮情风语气有些急躁,说完后自己先是吸了口气,在师傅面前他也不得造次,即使再不满意,他也会毕恭毕敬。
东武大帝知他心肠慈悲——浮情风得仙身晚,那时候六界皆已定局。他并没有经历过战争和杀戮,有时候心肠慈悲一些也属正常。
但是东武大帝可是经历过六界大战的,如今这个太平盛世还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的慈悲只是对于善恶而言,没有普渡一说。
他沉沉道,“情风,天下之事管之不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格,你强求不了。你只需要记得,做你份内之事,不要让妖魔逞世便可,其它的,毋须在意。”
浮情风眉心微微一动,胸口硬是憋了一口气却又无法怼师傅。人命不重要,那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东武大帝这人,心如铁石般硬,若不然当年也不会亲手拔了自己的情丝,断了自己的情缘。害得宿玉元君最后郁郁,自散神魄。
其实当年东武大帝与宿玉元君的爱恨情仇,他是无缘得见,只听说宿玉元君乃是东武大帝座下的一员猛将。
实则是一条蛟龙,但是她这条蛟龙是从远古洪荒之时天地所生养,后来在乱世中边作战边修炼,血沾的身躯很快便化为了人形。
早年前是以男儿之身显世,东武见其威猛,又是上古神兽,便留在了身边,跟着他东征西战了十几万年。
六界平定后,天帝念其功德,封其为元君。宿玉打打杀杀这么多年,也是累了,便主动要求掌管这天上的花卉一事,天帝也就准了。
宿玉元君自散神魄之事他是亲眼所见。按她的话讲,活的久了,什么都看透了。毋须再为儿女情长之事躁心,不如一缕神识自由自在。
此事若论起来,东武大帝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天宫上谁人不知,宿玉元君苦追东武大帝十几万年,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浮情风从东武宫出来,清允一看他这副样子,问都不用问,也跟着叹了口气,“师傅就是师傅,天宫有名的铁血帝君……你说这冷血还能捂一捂,这铁血可如何溶化?非得用火烧不可了……”
清允的打趣没能让浮情风舒心一些,他手在额头上轻揉着,思忖了一小会儿,对清允说,“我们去趟宿玉宫。”
***
自宿玉元君仙逝后,这宿玉宫里还留有一个人,乃是宿玉元君生前唯一的亲传弟子,名唤碧瑶。此女性情温婉中透着一股子冷寒之气,与那夜阑倒有一曲同共之处。不喜人多,偏爱清静。
清允对此人甚为头疼,原因是碧瑶是这天宫里唯一一个不爱搭理东武大帝的人。一般东武过生辰时,各路神仙都会来拍拍马屁,就算东武不喜这套,可过场还是得走。
这个碧瑶别说来,就连走对面看见东武大帝,也权当没有看到。
而这时,天宫也有了天宫的日常管理。像东武大帝这等过去有重大功德,但现在一无是处的神仙,往往天帝也不会让他担什么重要职衔,纯粹是打发时间过自己的小日子。
而碧瑶就不同了,她接管了宿玉元君的差事,专司这天宫中各宫花卉地供应之职。此职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天宫也如这凡间一样,各宫装饰的门面好不好看,也给各宫的主人长脸。
而神族金砖玉瓦笔笔皆是,神仙们地追求也从奢侈变成了内涵。多以种些花草树木来点缀一二,突显庭院的别雅。
碧瑶尽心,这天宫中每个宫里,她都会定时定期送去一些新鲜的花卉。却对这东武宫不闻不问,清允就经常要自己到宿玉宫找碧瑶仙子讨要花卉,还经常被她不待见,有时想见她一面,也得等上几个时辰。
算一算,天上的几个时辰就好比人间的几个月呀。这一天到头,清允没干别的,光剩下等碧瑶仙子了。
他能不头疼吗?
但浮情风执意要去,他也就舍命赔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