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簪缨换了一身崭新的朝服,束起的长发轻柔地落在身后,还泛着湿气,他正了正发冠,而后放下手,端正地坐着。
元簪笔颤着声音道:“兄长。”
元簪缨回头,道:“簪笔。”
十七岁的少年压着恐惧,勉强露出一个笑道:“兄长今日觉得好些了?要不要随我出去走走?”
元簪笔轻轻摇头。
“兄长要去上朝吗?”他口不择言,声音颤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元簪缨又摇了摇头,他像是犹豫了好久,才道:“我有两件事想请你帮我做。”
元簪笔心缓缓地下沉,他以一种异样的坚定摇了摇头,“我不去,兄长若有要事,就等病好了自己去办吧。”
元簪缨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第一件事,簪笔,我是病死的。”他对元簪笔摆手,“别过来,你过来定要抱我,会弄乱我的官服。”
元簪缨身染沉珂,早就身形消瘦,面无人色了,大长公主曾说他皎然如春日月。
元簪笔望着他的脸。
他看见一轮月亮碎在地上。
“第二,”
……
“第二,大人兄长也因宁佑十年案被革职,后病逝。大人的兄长本可在朝中一展宏图,成就青史美名,如今朝中之人却大多对大人兄长的名字避之如虎,恨不得从未相识,大人难道不觉不甘?”顾轻舟问。
元簪笔说:“我兄长从来视声名为外物,我不觉不甘。”
少年也有一双乌黑的眼睛,他已知道这是梦。
他刚刚明明在和兄长说话的。
元簪笔道:“如你所见,我是殿前司主事,我出身名门元氏,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他看少年有几分动摇,“你为什么觉得,在你死后,我会好好待霍思白,也就是你的老师?我为何不干脆让他坐实了罪名,然后选一个对世族都好的人?做出一个会让我,让世家都满意的结果?”
顾轻舟垂首不言。
元簪笔将霍思白的亲笔信,还有三皇子伪造的证据一并放到桌上,“霍大人出身不高,他就算秉公处理,也会有人控诉不公,那时候,考试不过是表面功夫,选出的仍是世家子,有了先例,日后每次考试自然都会效仿,霍大人的良苦用心我看得出来,为了第一次的公平,赌上的可不仅仅是前途,陛下若因你的话盛怒,不仅你要死,你的老师,还有霍大人的满门都要死。”
他轻轻一笑,“天子一怒啊。”
顾轻舟道:“元大人不也赌上自己的命去救乔相了吗?”
元簪笔一愣,然后笑道:“你说乔郁,”他摇了摇头,“那个不算。”
“怎么不算?大人是为友人,我与老师是为了公正!”顾轻舟道:“大人可知,老师明面上是主考官,实则毫无实权,不过是个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傀儡,我就算给方琢从兰台磕头到南城门如何?就算从宫门口磕头又如何?大人,世族皆是千金之子,坐至公卿,昔年世族确实英才辈出,我等无话可说,但今日如何?不过凭借祖宗荫封获得官职,怎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元簪笔道:“你去和乔郁说这个,他或许很愿意做这件事。”
顾轻舟摇头,“乔相虽不是世族,但也……”
“也不过是陛下的一把刀?”他问。
顾轻舟迟疑着点头,之后又道:“大人刚回中州,朝中陛下无人可用,只有大人才能不偏不倚,之后的事情,陛下一定会让大人来做。”
元簪笔道:“你的老师很聪明。”
霍思白很聪明,三皇子拿来了证据,他就将计就计,还料定了士人一定拿顾轻舟的死大做文章,皇帝也一定会顺水推舟,打压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