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深洲被她轻视感情的态度给惹恼了。两人刚结束世纪大战和的好,又不愉快了起来,好在那点不愉快一翻滚到bed上就消解了大半,他使劲啃着程伊的锁骨没松口,她也不喊疼,梗着脖子沉默。
牙齿在肌肤交替落下痛意与酥麻,程伊咬着被褥终是没忍住,于颠簸里嘤/咛出声。
第一次知道她没有母亲时,一定是心疼的,这是人最直接的反应。可事实是他自作多情了。她比父母双全的他更幸福。
祁深洲在APPSTORE里搜索微博,发现自己下过,点开,搜索。叫程伊的不少,但没有一个是她。他滑动屏幕,一无所获,没了耐烦,搜了王清珏,由@王清珏TINA的主页顺利找到程伊——@是陈真心啊。
陈真心?
等祁深洲想起她大学写小故事的公众号,失笑发现自己早在猴年马月被公众号拉黑了。
程伊的微博有不少灵气十足的段子,鸡贼地避开争议话题,自保地分享生活。祁深洲在相册里反复地拉动,一张一张点过去,补课缺席的一千多天。
要问这么长的异国恋,这么多次境况窘迫的吵架,祁深洲累不累,他肯定会回答,累!如果有下次,绝对不谈异地恋。
只是再度将她搂在怀里,死吻蛮干,又找到了博弈的快感。
那个骄横的姑娘在他直白赤露的目光下,像是被擒住七寸的蛇,任由摆布,在颠簸中认输,小声说以后不随便提分手。
性是异地恋困窘期的逃生通道,他们每一次逃出生天,都会更爱彼此一点。
但这条通道没有尽头,永远永远有下一关——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祁深洲眼里熊起两簇火苗,几乎要把程伊灼伤。她攥紧拳头昂起头,“有,但我要回S市。”
好奇怪啊,霓虹街灯怎么倒映在天空,她扩眶瞧了一眼,飞快敛起眼泪,她在等,在等,却等到祁深洲恶狠狠一句,“那随便你。”
眼泪终于绷不住,扑簌簌滚落,程伊咬住嘴唇反问他,“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他盯住她,没为她擦眼泪,也没拥抱她,像一尊冷漠的雕塑,任她委屈巴巴地流泪。
程伊无助地看到一团爱火往两条路上四溅,那些因为人生选择而分道扬镳的故事终于要应验在她身上了。这几年不是没想过,所以可以如此轻易地提分手,可真到要摊开内在分歧的这一刻,她又陷入了绝望。
“王八蛋!”
“再说一遍!”
“王八......”眼泪流进了嘴里,舌头将它卷挟,吞尽。她在铜墙铁壁一样的怀抱里挣扎,沦陷。
二十出头的爱情就是变着法儿地作。回头看,真疲累,人怎么可以把一件简单直白的事情执行得如此迂曲荒谬,还乐在其中,想说蠢,又舍不得。成熟后的再难犯蠢也是人的再难青春。
如若不恋爱,人很难意识到自己情绪脆弱敏感澎湃跌宕的极限,置身事外睥睨他人犯蠢,只当自己旁观者清。一旦陷入恋爱,且视过往坚强独立冷静理智如空气,跌碎撞破自我又一次次重建,这才发现恋爱这场游戏终究是沉浸式体验,看是看不出门道的。
道理万语千言,说来全是空话。
程伊一次次通过物化祁深洲,强调其男友功能来减弱自己对他的依恋,淡化祁深洲这三个字的能量,在感情里板起腰杆,绝不认输,随时准备好全身而退。
争吵,和好,上/床,然后对争执只字不提,调整好状态迎接别离。
程伊每次送别祁深洲都在进行分手前的预演,她想,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姿态得好看一些。
异地恋谈得累人,哭着伤肺,时差伤肝,见面伤肾,分别伤心,回到S市她人还在恍惚,好像少了点什么,又好像就这么些东西。
【到了?】祁深洲问。
【嗯,秋冬的大件床褥在南门的小店里低价卖掉了,有些偏远地区的新生会买。还有些东西邮寄了,估计明天到。】她事无巨细,交待得万分不舍,边整理东西边等他下文。
结果没了。半小时再没回音。
程伊赌气地将手机掼在床上,用力扯开窗帘,帘子两边墙上挂着她的全家福,她扭头对着玻璃相框出神,疑惑其中怎么没有自己,取而代之的是片霓虹,怎么白日也有霓虹啊。
她蹙起眉心欲要深究,眼前一阵晕花,颤着牙关醒了过来。
曲起踢到床板的脚,程伊恍惚地抚摸着痛处,人还在梦里。他们的爱情就像虚张声势的中国足球,在别人助威的口号里心虚又自信地前进,一直在盘带,几度带起高///潮,却不敢打门,怕蹉跎成空。
耳朵边清零哐啷是老程在厨房里的动静,她拉开厨房移门,出声略带晨起的沙哑,“怎么没去店里啊?”
程汉生见她醒了,勺子一颠,笑得特满足,“你难得回来,给你烧顿好的。店你小姨看着呢。”
“哦。”程伊呆呆地坐在桌边。方桌有些年代了,桌面上铺了张白色蕾丝的塑料皮桌布,桌底下叠了两个塑料框,踢踢还有空酒瓶子的响动。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玻璃瓶子在脑海里漂浮向梦里的未完片段。
程伊毕业自顾自回S市后,并不知道祁深洲沉默地将一切事宜都安排好,心中笃定这次他们之间再无逃生通道可言。S市和B城相隔千里,他们长大了,不会幻想小叮当了。
程伊被拽出门前,都不清楚他已经在S市找了份工作了。
她站在他租下的公寓里,看着他置办的投影仪,在那吊诡的光束里惊讶地问:“你租的?”
“为什么?”
“你......要留在这里?”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为了她?
祁深洲将遥控器一丢,冷冷道:“不然呢?”他从见到程伊那刻起,就知道她在预计分手措辞,好像为爱付出舟车劳顿与远近别离是一件极其辛苦的事。
她心被一颗捏爆的柠檬,四壁溅着酸水,喉头也一股一股地反涌涩意,“你之前怎么没提啊。”
“你不也什么都没提吗?”
程伊抬起眼,祁深洲站在光影那处。脸颊在岁月打磨下棱角分明,他抿着唇,注视着她,目光复杂。
酒瓶哐当倏然替换成尖厉的汽车鸣笛声——
程伊饭后准备返程,晃晃悠悠下到一楼,看清面前人时,一脸呆滞。眼前的祁深洲像是从梦里爬出来的。
他一手插兜,一手搁在车窗边,每五秒鸣一次笛。没素质极了。
直到程伊反应过来,咽下唇齿间残留的糖醋排骨香,怒斥道:“你干嘛啊!”这里是住宅区!怎么可以鸣笛!
她干瞪眼睛,后面的话没说得出来。
祁深洲眯起眼,一言未发,几声鸟啼啄破他们之间的冗长沉默。如果程伊有心,可以看清他衬衫褶皱,并不匹配的领带松垮系了个温莎结。可她没空在意,只见他祁深洲面不改色,手再度伸进车内,似要鸣笛。
程伊飞快上前,负气拉开车门,径直坐入。
这套动作,好像做了几百遍。
又几年没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