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熄怕疼,一受伤就会应激性流泪。很奇怪的是,即使他穿书了,用的别人的身体,这种天性依然没被磨灭。
他一边舀起泉水疯狂擦洗全身,一边痛得面无表情地哭。
灵泉有疗伤的作用,褚熄脖颈处的伤口不再流血,只是愈合极慢。他低头去看自己的倒影,被狰狞可怖的咬痕吓了一跳。
褚熄一掌击在水面上,眼睛通红:“可恶。”
他一跃而起,赤脚踏进灵泉边的偏殿,在更衣室里随便找了件方便易穿的衣服,而后雄赳赳气昂昂提起佩剑敬辞——
怂怂地回到寝殿看楼慎仪情况如何。
玄清殿种满了山栀和梨花,正值花期,卷曲的花瓣在雾薄月浓的夜里舒展开来,送来满院清香。褚熄闻着这样的花香,心绪平和许多。他一袭长衫曳地,带着满肩月色,踏入殿中。
他离开的时候加强了阵法力量,只见楼慎仪伏在浴盆边,双眼紧闭,眉目似山栀般舒展,看样子是阵法的调缓作用起效了。
这只是暂时的镇定,楼慎仪走火入魔还未根除,不能保证日后还会出现什么异况。
褚熄叹了一声,此事因他而起,只能因他而终。
他强忍倦意,继续在阵法打坐帮楼慎仪纠正脉象,驱逐乱走的邪气。两柱香过后,“疗程”才算走到尾声,褚熄抬手,准备收势结束。
楼慎仪心口处凝结出一缕红色灵力,似有意识般,悄无声息,沿着法阵侵入褚熄体内。
褚熄揉着眼睛起身,忽觉胸口一暖,转瞬即逝。他没有在意,召唤出纸傀儡。
他不打算在玄清殿留人,想必楼慎仪也不愿住在这里。
几个纸傀儡漏夜而出,上上下下在门派打探一圈,终于找到楼慎仪住宿的地方。
是一个规模挺小的殿堂,朝阴,凄寒荒凉,环境颇为湿冷。
“这地方……不好养伤吧。”
褚熄四下打量,目光掠过破旧的家具,落在打了补丁的单薄被衾上,一种复杂的感情油然而生。
窄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满是刻痕的桌子,一把瘸脚椅子,和一个小床。地方虽然简陋,但非常整洁,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有序排列,洗的干干净净的水杯倒扣在窗台,一旁还摆着几盆漂亮的野花,在月光中零零零零地开放。
角落安静地搁着一把扫帚,墙根一张矮几案上整齐地摆着一些符纸和低阶法器。冬天的棉被搁置在床边的箱子上,叠成方块,盖有一层白布防尘。
墙上粘贴一副水墨画,黑白两色,画的是窗外景,一旁一行小篆遒劲漂亮。
就这样看一眼,似乎已经能够想象得出这间屋子主人的日常。
晨起打扫房间,之后练剑,等太阳升至最高点时抱出被子,搭在院子里的晾衣竿上晒。下午练书法,抱两本书看,给花浇次水。晚上,收回满是阳光味道的被子,摆几块石子练习法阵,等月亮升起时入睡。
单调而孤独。
褚熄的手指划过落有一层薄薄灰尘的桌子,心中微微一动。
他好像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放学后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家里,丢下书包去做单人份的晚餐,大街上喧嚣的人声顺着敞开的窗飘进来,有小孩吵着向妈妈要糖,他被油烟呛得咳嗽。
“……算了,原谅你咬得我这么疼。”
褚熄走到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套衣服。
他抱起衣物返回玄清殿,给楼慎仪换上干净衣物,而后把人带到那件简陋小屋。
针对屋子的阴冷潮湿,褚熄想了想,从储物戒寻出一枚法器:烈阳笔。
这是一支没法用来打架的笔,用于供暖驱潮倒是不错。
烈阳笔漂浮在殿堂上空,褚熄感受着改善后的环境,内心颇为满意。开光期的修士还没有辟谷,考虑到楼慎仪行动不便,褚熄给供膳处发出一枚传讯纸鹤,为楼慎仪订下一周分量的膳食。
几个纸傀儡哼哧哼哧扛着楼慎仪,把人放到床上。
从换衣到挪地方,整个过程中,楼慎仪昏迷不醒。法器发出的微光下,他纤长的睫毛投下细密的影,面容恬静,呼吸均匀。
褚熄蹲在院子里,指挥几个纸傀儡端来盆水,打上皂角,亲手把楼慎仪染脏的血衣洗净。
他的表情很平静。
月光下,搭在晾衣杆上的衣服滴答滴答沥着水,褚熄转身打道回府,扑倒在傀儡搭的简单地铺上,很快入睡。
夜深了。
一道红光自褚熄胸口若隐若现,而后逐渐增强,把他整个人笼罩。
他的周身逐渐长出一层白毛,由疏到密;手指开始变短、变胖;面部也随之变形,一双毛茸茸的白色猫耳从头顶慢慢长出来。
红光中,褚熄梦见自己返回现实生活在吃火锅,睡得正酣,对自己身上的变化一无所知。
几个时辰过后,红光减弱,床榻上软软躺着一层衣衫。衣衫里,隆起一块小包。
褚熄这一夜做梦像过山车一样。先是梦见吃火锅,而后梦见做spa泡温泉,温泉越来越热,后来变成了沸水,烫得他一整晚都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