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晏似乎在分辨他说了什么,可最终却没得到什么结果。
他看着男友的面孔再落下来,给了自己又一个吻。而后,庄晏给他盖好被子,就离开了。
房间关了灯。
方云谏的眼睛闭上,坠入黑暗。
他在梦里也不安稳,总要重新回到白日里那间办公室。然后一次次惊醒,一次次意识到此前是梦,然后再醒来。
这么反复一夜,真正睁眼时,方云谏头更痛了。除此之外,他身上也有沉沉坠感。
他出了一会儿神,看着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一点光。
方云谏逐渐理顺思路。
昨天给他的打击太大,太猝不及防。他再怎么说自己不是天真的小年轻,可还是乱了阵脚。
他开始考虑:首先,我肯定是被人陷害了——这么一来,陷害我的会是谁?
李经理有一句话是不会错的。
他能表明东华的方案是按照12.8改去的,就有他的证据。而12.8版本,的确——方云谏在脑海里翻了翻,想起来,那天公司停电,自己给手下人提前放了假,但还是要回家开会。
线上会议中,他总结了下属们提出的新修改点,在策划书上改动。这份粗糙的修改版本,就是“12.8”。因为只经了他一人的手,所以里面有很多带有强烈方云谏个人风格的小细节。
等到往后,再到公司,有了更细致的总结、修改,那就是12.9。
那么方云谏的思路也没错。
既然不是他做的,就是有人碰了他的电脑。
他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名单,然后面无表情地意识到,嫌疑人范围,可能有点大。
虽然是私人电脑,也有密码,但他平日在公司里用时,并不会特地避开人。如果有心,很容易被记下。
再有,他平日里未想到防备下属们,很多时候,都只是把电脑放在办公桌上。
方云谏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应该换一个思路。
自己没了,对谁有好处?
手下的十几个兵虽然也做过一些项目,但最“资深”的唐洲,按照资历,也只能做一个新的小组主管,很难更进一步。
倒是李经理。
如果方云谏顺利做好这次项目,那往后升职,他可能就是整个部门的副经理……
方云谏的思路一点点清晰。
他心头仍有凉意,这一次,是觉得可怖。
方云谏反复自问:如果是自己,面对一个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对手的新人,他会“先下手为强”吗?
这甚至不一定是一个专门的圈套,更可能是一份顺水推舟。
方云谏放任自己思绪游走。
他一面觉得,自己兴许是疑邻偷斧。觉得李经理有嫌疑,于是往后总要往他身上考虑。一面又想,除了李经理外,能接触自己电脑的哪个人能从自己被开除中得益?
要知道,他被开除,可是从整个盛唐夜话策划落标中换来的!光从这点看,方云谏就不觉得自己手下的兵会那么傻。
那么,接下来要有的,就是证据。
从12.8版本出来到现在,半个月时间,办公室里的监控应该还在。
只要他找到李经理碰过自己电脑的视频,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再者说,这么一来,为什么那些小细节能出现在东华的策划上也就有了解释。
这是明晃晃地针对方云谏。
方云谏理顺思路,恰好听到闹铃声。
他翻了个身,关掉闹铃,起床洗漱。
洗漱完了,他做好心理准备,打开门,准备面对庄晏,给对方一个关于自己昨夜为何那样失态的解释。
想到这里,方云谏略有尴尬,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成熟。
他听着外间的声音,知道庄晏恐怕又去厨房准备早餐。
这个念头,让方云谏的唇角一点点勾起来。
他爱庄晏,而庄晏也爱他。
有了男友支撑,方云谏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撑下。
他在心里拟了一遍腹稿,而后推门走出。
外间场景果然如他所想。庄晏忙忙碌碌,屋子里冒着粥米香。
方云谏上前,看着案板上的食材,笑道:“做什么呢?”
庄晏说:“煮了粥。”
粥已经煮好,而庄晏切了一些菜。方云谏看去,一怔,回想起元旦那会儿,庄晏生病,自己担心他胃口不好,于是也做了一样的早餐。
他心头泛起很多甜,轻轻咳嗽一声,说:“昨晚,我——”
庄晏说:“先吃饭吧。”
方云谏眨一下眼睛,到底笑道:“好。”
两人一个继续切菜,一个给男友帮忙。
庄晏很谦逊,说:“我还是不太会调味,你来吧。”
方云谏笑着摇一摇头:“明明是你安慰我,怎么还要我来啊?”
庄晏像是被问住,迟疑。
方云谏就凑去亲他一下,眨眼睛:“那我就另收一点酬劳。”
庄晏像是怔忡片刻,才笑着点头。
虽然昨日刚经历变故,但当下一幕,还是让方云谏心头升起一种梦幻的快乐。
他失去了一些,但他得到了很多。
再说了,只要能找到证据,他失去的,多半也能拿回来。
等到坐到餐桌边,方云谏一面用调羹搅动菜粥,一面准备开口。
但他没想到的是,庄晏竟然先说:“其实昨天晚上,你睡着之后,我……”一顿,“我找人打听了下,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方云谏:“……”
庄晏说:“抱歉,我很担心你。”
方云谏想一想。将心比心,两人位置互换,他恐怕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倒是不觉得庄晏有意冒犯自己隐私。
方云谏说:“嗯,那你现在知道啦?”
庄晏说:“之前你也说过,策划书恐怕泄露了。但现在,公司那边怀疑你?”
方云谏点头。
庄晏说:“我还听人说,你可能被,”停一停,“起诉。”
方云谏点头。
庄晏吐出一口气,说:“所以,我找了你们的一个高层,大概说了一下这件事。”
方云谏一愣。
他听庄晏用一种关心的,温柔的语调告诉自己:“云谏,你放心,你不会被起诉的。”
方云谏瞳孔微缩。
他捏着调羹的手又开始发抖。
方云谏咬一咬牙,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你具体是怎么说的?”
庄晏说:“只是谈一谈。恒信和品胜有业务牵扯,我算是品胜的投资人,也能说上几句话。再说了,还有任少那边的差事,其他人也要给我一个面子。”
方云谏完全难以理解:“给你面子?不起诉我?——根本不是我做的,他们凭什么起诉我?就算上了法庭,我也是清白的!你这样子,岂不是明摆着告诉那些人,我心虚了?”
他说着说着,嗓音抬高,只觉得自己额角都在突突。
方云谏一字一顿,问:“庄晏,你在想什么?!”